侯延卿/從這邊到那邊

聯合報 侯延卿╱報導
詩人馬翊航(右)、陳柏煜。(圖/本報記者林俊良攝影)

8月26日「星期五的月光曲」文學沙龍,由同志伴侶作家馬翊航與陳柏煜朗讀,他們的閨密──學者蔡佩含──擔任主持人。

馬翊航是卑南族人,陳柏煜是台北人,一起學習卑南族語並考取族語認證。馬翊航因求學而移居台北,他父親因為工作關係長年住在池上,老家已不在建和,所以去年馬翊航和陳柏煜回台東建和部落,在姑姑家的民宿借住二個月。

馬翊航學族語的第一個月是蜜月期,充滿期待,預覽諸多中、高級單字,幻想自己有一天會運用那些字。但現在進入撞牆期,懊惱怎麼學了一年多還是有很多話無法表達。每周二的線上族語課,偶爾也想蹺課,但又覺得不好好學習就對不起部落裡的族人、辜負了自己的文化使命。馬翊航由此得到一個結論,無論什麼事,一定要為蜜月期的美好留下記錄,遇到瓶頸想要放棄時才能回想起初衷。

學習族語的教材,以建和卑南語而言,因為人口較少,錄製聲音教材的人多半是馬翊航的親戚。考試的時候,聽到語音試題全是他姑姑的聲音。在學習網站「族語E樂園」中,卑南語分為四種語別──建和卑南語、知本卑南語、南王卑南語及西群卑南語。陳柏煜分享學習卑南語的經驗,第一堂課就必須確立你要學哪一個語別。族裡的老人家能從說話辨別來者是哪個部落的人,語言透露你的來處,甚至你的身分。

去部落住一陣子,有時候不見得能把族語學好,倒是學來口音。馬翊航就很容易在口音上受感染,例如建和當地口音把「的」念成「ㄉㄟˇ」,馬翊航住兩個月之後也開始終日ㄉㄟˇㄉㄟˇㄉㄟˇ,回到台北之後仍改不回來。雖然陳柏煜也在建和住了兩個月,卻完全不受影響。陳柏煜覺得馬翊航太過於想要融入部落,有一種邊緣人想要打入團體的淒涼。陳柏煜懂,因為他小學的時候受過相聲比賽訓練,說話字正腔圓,有些人會覺得他講話像在演話劇。成長期間,他為了融入同儕團體,講話時發音都必須刻意含糊。

蔡佩含歸結口音成為一種界線,劃分你屬於哪邊、不屬於哪邊。陳柏煜像是以外來者的身分進入部落,跨入界線。馬翊航則像是在界線兩端來來回回,是部落的孩子,卻又不是那麼熟悉。

在部落裡,因為疫情,界線變得明顯。去年疫情嚴峻,小米收穫祭停辦;今年恢復舉辦,但不對外開放。為了參加今年8月19、20日的小米收穫祭,馬翊航和陳柏煜來到池上,18日晚間傳快篩證明給部落的青年會會長,可是得到的回覆卻附註外族人不能進入。馬翊航不願帶給別人困擾,第二天只好送陳柏煜去搭火車回台北,馬翊航獨自回到部落。然而到了20日,官員一一現身,連初鹿部落的人都來了,陳柏煜沒來好可惜啊!所有族人見到馬翊航都問:「柏煜咧?」還有朋友說:「柏煜哪是外人,他有我們的衣服啊!」「他的族語說得可能比我們裡面的人還好哩!」雖然柏煜沒來,但有些邊界的搖動已經出現。

去年陳柏煜住在部落裡成為族人,但離開部落之後又成為不同的身分,下次再回去還算不算族人呢?從這邊到那邊的過程中,人與邊界,都是會移動的啊。

星期五的月光曲-台積電文學沙龍現場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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