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 IN 台南‧徵文入選】黃昱禎/中山路的天主堂
💻創作類型|建築、景點、信仰
💻創作主題|天主教聖母無玷原罪始胎堂
💻編輯金句|關於台南,常常,我很難向身邊的人描述,中山路天主堂才是我的童年。在兩片刻著希臘字母alpha(起始)與omega(終末)的木質門扉之後,我曾無數次將細瘦的雙腿擠進長椅與跪凳間的縫隙,聽大人以台語誦唸經文、和祭台上的神父於禮儀中對答。
文/黃昱禎
後來我才知道,台灣所有的大城市幾乎都有中山路。也是後來我才知道,西區中山路86號的天主教聖母無玷原罪始胎堂,是人們來到台南根本無暇一顧、連景點都稱不上的平凡市井。在歷史與美食斑斕爭艷的府城,教堂似乎只是安靜地佇立在那裡,像電影裡最淡然無奇、可供隨意忽略的過場畫面。和旅伴們經過時也是這樣:一邊抱怨過午太陽大到有毒,一邊嘻笑道,晚上吃完超甜的鹹酥雞(彷彿某種悖論)要把竹籤留下,在市區的空氣中繞一圈,能否圈出棉花糖來。
直到我說,給我十分鐘,我進去看看。看完再走。
平日下午的教堂靜謐無人,穿過門柱,左手邊苔綠的水池似乎比記憶中更小、更淺。池邊那座涼亭杵著等風吹來,一如既往,比誰都厭𤺪的模樣。再過去是磚紅的道明會會院,偶爾,在極小的機率下,會目睹哪位神父信步走出――並搶在主日學下課的孩子們好奇湊上去前,速速掩門,說不盡的神秘。水池裡,尋常鯉魚、烏龜溫吞地泅游,鑽過平緩橫亙的石橋。橋的另一端,幾顆岩石堆成造景,沐浴了一樹斑駁的日花。聖母像白衣束青巾,閱歷二十餘年的盛夏,面容褪色,蒼影莊嚴卻益發朦朧。
關於台南,常常,我很難向身邊的人描述,中山路天主堂才是我的童年。在兩片刻著希臘字母alpha(起始)與omega(終末)的木質門扉之後,我曾無數次將細瘦的雙腿擠進長椅與跪凳間的縫隙,聽大人以台語誦唸經文、和祭台上的神父於禮儀中對答。隱約記起旋律及發音時,或跟著聖歌哼兩句,但大部分仍是蜷縮著、以凳為椅趴著塗鴉,等一個小時的主日彌撒結束,再得意洋洋地成果發表。當時,年紀還太小,《聖經》講述的故事都不及地磚黑白相間的十字架來得有趣(像是卡通裡神聖的盾發光時浮現的記號);能在禮儀中安靜坐著,全賴天花板四塊耐看的箭頭狀浮雕,以及祭桌背後描繪鴿子、火、水和貝殼的玻璃彩窗,在我腦海裡上演的想像故事。
五歲,中山路天主堂就是家和幼稚園以外的全世界――只會講西班牙話和台語的神父、面對塗鴉和漂亮洋裝總不吝誇獎及餅乾的修女。然而實際上,父母離異的二月,我在數場官司後終於拿回學籍、正式註冊了台中的私立小學;差六歲的弟弟則判給無神論的父親,留守台南,自此相隔半個蕃薯島的距離。我們只在每月隔週週六,獲得法律的允許,在判決書指定的地點會面。母親像是要彌補弟弟生命中缺席的時數,拉著我們逛過赤崁、孔廟、林百貨,遊遍安平、鹽山、四草綠色隧道。許多「在地仔」不屑造訪的,逐一撿拾起來,化身最敬業的觀光客。聚首是如此短暫,中山路的天主堂,反倒被撇下,漸漸與曾經的家一同緘默、蒙塵。
我的旅伴詫異,在台南讀了三年大學、暑假去文學館實習,居然從沒注意過這裡有一座教堂。另一位滑開網頁,發現建築歷史可以回溯日治時期以前,興奮地要去敲右側辦公室的門,打聽詳細的導覽。
搖了搖頭,我答道,該走了。下一個行程會來不及。
至今我仍思索,促使我又一次離去的,幸許是入口吊鐘前幾個菲律賓教友的交談聲。那些未解方言,讓我在陳舊的懷想之上,輕輕覆蓋了一層新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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