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相隨‧徵文參獎】狐狸尾巴/土地爺爺,記得還我錢!
✏️搭配創作類型|神明、習俗、靈異
✏️劇情主要角色|土地爺爺、奶奶
🌠編輯部短評|故事以一個小女孩的視角,敘述了她與土地公的奇妙緣分。土地公其實是她去世的爺爺轉世而來,祂一直守護著小女孩。故事充滿了溫暖,行文自然親切,讓讀者感受到爺爺對孫子的關愛。
還記得奶奶總是跟我說:「夢見蛇,就是土地公託夢,神明要跟你借錢啦!」。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鄉下孩子,如果非要說哪裡非比尋常,那可能就是比一般人多了一點「特別的經歷」。成長過程中,斷斷續續遇過許多超自然事件,但也不完全是靈異體驗,因為至少我所經歷的,雖然有令我心生畏懼的,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也有讓我覺得意義非凡,又十分有趣的經驗。而我這次要分享的,就是一段既溫馨,又奇幻的童年回憶,這也是我孩提時期,一段非常重要的時光,一個如同「土地公奇緣」般的奇妙故事,接下來,請聽我娓娓道來。
民俗信仰中認為,蛇屬陰,又因其貼地爬行之特性,被視為大地的一部分,故屬土地公所管轄。據傳,蛇為土地公的兵將,另有一說是,蛇為土地公的女兒,或是土地公的使者,可見蛇與土地信仰,有著深刻地連結。而民間也盛傳,夢到蛇代表要發大財,查詢周公解夢網的話,也會查到此夢大吉,主交大財運。也有一派說法認為,夢到蛇是土地公的暗示,是神明在與夢主借錢,寓意也是十分吉利的,因此許多人在夢到蛇後,就會到土地公廟走走,焚香祭拜以求財運亨通。
而我從小就是那個天選之人,與土地公有緣,時常到土地公廟拜拜,我也總是親切的稱呼其「土地爺爺」,我更是隔三差五就會夢見蛇,還不是一般的小蛇,是一條黃金巨蟒,每次的夢境也都差不多,就是一條巨大的黃金蟒,橫在土地公廟旁的小橋下,趴伏在小河邊濕綠的青苔上,周身散發著金燦燦的光,像極了將清晨的縷縷微光撕下,織成薄紗披在身上,朦朧地閃爍著幽光的模樣,十分迷人。
記得在夢裡,我總是想方設法地去摸上一把金蟒的身體,想摸摸看那亮閃閃的蛇皮是什麼觸感,但每每都以失敗告終,手伸到近在咫尺的距離時,不是被叫醒,就是自己醒來,就差那麼一點點,指尖就能撫過他的鱗甲,實在可惜。依稀記得在將醒未醒之際,總能看見那條金蟒,好似露出狡黠又歡快的眼神,像在欣喜自己又惡作劇成功,那股驕傲勁,甚是討厭。
往往我醒來後的第一事,就是氣噗噗地跑去找奶奶告狀,說:「真小氣!這次大蛇又不讓我摸了!」,但奶奶每次聽到後,非但沒有替我打抱不平,而是會笑著跟我說:「這是土地公在跟你借錢,要去拜拜燒金啦!」,說罷便會備好金紙、線香與貢品,拉著我到附近的土地公廟拜拜去。
土地廟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走兩步路就能到,就在一座被竹林圍住的小橋旁邊,奶奶一手提著謝籃,一手牽著我,晃晃蕩蕩地走上蜿蜒的山路,拐過一個彎,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時,就代表土地公廟到了,如果是晴天,還會看見陽光透過紅紅的燈籠,在地上印出一圈一圈的腮紅光。三柱清香後,奶奶便會領著我去燒金,這時她總是會一邊拆金紙,一邊問我:「剛剛有沒有求土地公保佑你平安長大?保佑你以後考第一名?」,但我總是說:「沒有!我跟土地爺爺說,以後要記得還我錢!」俗話說三歲看老,可見我財迷的性格真的是天生的……
說實話,我已經不太記得奶奶回我什麼話了?只記得奶奶的笑聲,還有風捲過竹林輕搖的嘎吱聲響,以及在陽光穿過松葉縫隙的光斑裡,追逐那些掉落的小松果,撲著溪裡怎麼都抓不到的苦花,抬頭看著比臉還大的蜘蛛,還有在大石縫裡,露出藍綠色尾巴的石龍子。每當涼風襲來,飄落的竹葉梳過我的頭髮,像極了有人寵溺地摸摸我的頭,這時,我總是會閉上眼睛,安靜地感受這一切,好像土地爺爺將這些美好又有趣的事物,通通都送給了我,彷彿只要張開雙臂,就能將這些禮物全數納入懷中。
雖然每次我都是帶著「討債人」的心情去拜拜,但不得不說,小時候真的好喜歡去土地公廟,神明給我一種「自家爺爺」的熟悉感,用紅紅的廟牆圍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在其中灌注巨大的溫暖,長大後才知道這種無比珍貴的感受,就叫做「安心」。如今回想起來,這段帶著淡淡檀香的回憶,是我、奶奶和土地爺爺三人之間,最愜意也最快樂的時光,是我心中永遠的淨土。
好景不常,奶奶居然突然病倒,自從她生病住院之後,就沒辦法繼續照顧我了。由於媽媽是職業婦女的關係,沒辦法帶孩子,因此,照顧我的重責大任,自然就落在身為農夫的爸爸身上了。
我爸爸生性自由又充滿童趣,他的育兒模式走的是「田園自然風」,不過度緊張,不過度限制,旨在開放自由,大膽地去探索未知世界,簡而言之,就是讓我在山上,各種歡快地上竄下跳,是讓所有孩童欣喜若狂,讓多數大人冷汗直流的狂放育兒法。先聲明,我絕對不是在埋怨爸爸,反之我玩得可開心了,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跟著爸爸上山,他就像我的大玩伴一樣,總是帶著我爬樹抓蛇、拔草玩土到處探險,其中最讓我期待的,就是下河去玩,山裡的溪流高低段差很大,因此有許多小瀑布,那些都是我的天然滑水道,我還曾在掉進瀑布裡的時候,無師自通了水母漂,就此學會游泳,此乃我人生的第一個壯舉啊!但也許在其他大人的眼裡,這種帶孩子方式實在是瘋狂吧,不敢想像,如果被奶奶或媽媽知道了,她們該有多麼緊張啊,哈哈!
也就是這段在山上瘋玩的期間,我開始在山上頻繁地看見一位老爺爺,每回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一閃而過,雖然只能看到一點點斗笠的角,或是白色的毛髮,有趣的是,我居然並不懼怕,反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每次都看不真切,因此我也在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看清祂的廬山真面目。想不到這天很快就到了。
一日跟往常一樣,我又跟著爸爸到山上了,還記得當時是荔枝的採收期,爸爸忙著在樹上採果,於是就放我一人獨自在樹下玩耍。當時正值炎熱的夏天,熱的受不了的我,打算悄咪咪地溜到河邊,跳進冰涼的河水裡,盡情地摸魚打滾。大概是前天剛下過一場雨,我只注意到原本地上乾燥的沙土,全都變成了泥濘,但年幼的我,卻沒注意到暴增的溪水,以及混著濁土的暗流,只想一股腦地直沖入水中,緩解酷熱。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聽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抬起頭一看,咦?對岸居然站著一位老爺爺,祂身穿白色汗衫與黑褲,頭戴著寬邊斗笠,手裡還握著鋤頭,就站在河對面的大石頭邊,正微笑地向我揮手。這次終於不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了,是真真切切地看見祂了,待我看清臉之後赫然發現,祂怎麼跟我親爺爺長得一模一樣,雖然爺爺在我兩歲多的時候就去世,但客廳一直掛著他的照片,所以我記得爺爺的樣貌,而眼前的人分明就是爺爺。
我當時那個激動阿!看見爺爺就想渡河過去找他,但爺爺立刻緊張地對我擺手,不讓我過河,祂要我就在原地待著不准亂動,我呆呆地坐在岸邊好久,爺爺一直笑咪咪的陪著我,盯著不讓我過河,害我坐在岸邊無聊地發呆,什麼也玩不成。後來等到爸爸將我叫醒,才發現自己居然睡著了。
事後,我將這個離奇的經歷告訴爸媽,他們一開始並不相信,但又架不住我繪聲繪影,有鼻子有眼睛地生動描述,後來還是到附近一間有問事服務的恩主公廟詢問。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原來自家爺爺居然在過世以後,成為掌管我們家那一鄰,也就是第九鄰的土地公了,原來我常去的土地公廟,就是爺爺的「辦公室」!怪不得每次去那邊拜拜,都如此有熟悉感,因為自己的親爺爺,一直在廟裡看著我呢!想想都覺得有個神明爺爺,甚是氣派!
不過,自從那次爺爺直接顯現在我面前後,祂也不再藏著掩著了,也許是出自對孫女的關懷之心吧,又或是覺得自家兒子的帶孫方式,實在令人操心,往後只要我又一個人在山上閒逛,就常常會看到爺爺守在我附近,祂一直在幫我排除各類危險,舉例來說,有一次,我因為調皮,拿樹枝去掏石縫,想看看裡面有沒有石龍子之類的小生物,結果沒找到石龍子,反而彈出一條又大又肥的臭青公,嚇得我滿山路亂竄,哭喊著叫救命,但是沒跑幾步,就看見爺爺站在前面不遠處笑著對我搖頭,只記得當時一轉頭,那條暴怒的蛇,居然就憑空消失了;還有一次,我看見路上有蜂窩,為了吃口蜂蜜,居然異想天開,想用石頭把蜂窩打下來,不過,我還是懂得要戴護具的,只不過當時天真地覺得,頭上只要套著抓溪蝦用的破網子,就能確保萬無一失,不會被叮…不過那天,無論我怎麼使勁地丟石頭,竟然都沒辦法碰到蜂窩,感覺石頭到半空中就被人攔截了,更離奇的是,最後在我周圍,竟是連一顆石頭都找不到,最後只得作罷,也幸好沒有成功,不然我早就被蜜蜂叮的滿頭包了。
這種逢凶化吉的事情,幾乎是天天發生,實在是數不勝數,大多也都被我淡忘,但唯一記得的,就是我每次闖禍,附近總有爺爺的身影,無奈但又寵溺地看這我這個,如野猴一般頑皮的孫女,可真叫祂傷透了腦筋呀!
其實山裡頗為危險,不只有蛇蟲鼠蟻,也有湍急的溪水,以及陡峭的山壁懸崖,這些都稱的上是險象環生,除了危機四伏的自然環境,山中精怪的傳說也時有所聞,爸爸就曾經遇到,在山上工作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奇怪的鑼鼓聲,但只聞其聲,卻不見任何人出現;鄰里間也曾多次發生老人走失,最後都在深山裡被尋獲,聽說都是被所謂的「魔神仔」給牽走。
我就是在這樣充滿自然威脅,以及神怪傳說的謎樣山林中長大,雖有跌跌碰碰,卻也是有驚無險,平安成長,從未發生嚴重的災禍,亦沒有遇到邪祟妖魔,我想,這都是多虧了爺爺這個「神明靠山」,讓我的童年雖然過的「波瀾壯闊」,而且狀況連連,但最終都能遇難呈祥,快樂地度過,讓我每天都無比精采,如此幸運,爺爺祂功不可沒。這一段奇幻的童年記憶,如今想來,宛如一場美夢,但我知道,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身上的。曾經我也一度認為,爺爺會一直以這種形式,永遠相伴我左右,不會再離開。
人家常說病來如山倒,奶奶一直都是硬朗健康的,八十多歲了,還能種菜務農帶孫子,但自從她急病一場住院後,身體狀態一直不見好轉,而且還每況愈下,原本還能在家人們去探病的時候,陪我們東拉西扯一些日常小瑣事,也能吃一些由我進貢的乖乖餅乾,但再次見面時,奶奶就已經插著喉管,無法言語了,到最後連我叫唤她,也不再睜眼看我了。那時候還小,不懂什麼是生離死別,在我的認知裡一直沒有死亡這個概念,只覺得奶奶一定會好起來,等她睡醒了,我一定要跟她說爺爺就是土地公,還有告訴她爺爺在山上一直陪著我的事,然後跟奶奶再去土地公廟那,找爺爺玩,但我卻再也等不到這天了,奶奶終究是永遠地離開了。
為了讓奶奶能少受點罪,也希望她老人家能保有最後的體面,大人們決定放棄急救,也很快訂好送奶奶回家的日子。還記得奶奶離世的前一天夜裡,我夢見她了,就在以前爺爺奶奶住的那間房間裡,奶奶穿了一身我從來沒看過的衣服,有點像電視劇裡的古裝,我們坐在鋪著花床單的老床上,奶奶跟從前一樣,很溫柔地幫我梳頭,替我扎了兩把她最喜歡的小辮子,她邊梳頭邊對我說:「以後奶奶不在了,要乖乖聽話,要好好讀書,等一下奶奶就要走了,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你,要平安長大,知道嗎?」,聽到奶奶要走,我急忙問到:「妳是要去哪裡?」,她說:「要去該去的地方。」,就在這個時候,門邊突然閃現一道很亮很亮的白光,在光裡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看起來有點像是爺爺,然後奶奶跟我說:「要走啦!有人來接我了!」,之後不管我怎麼阻攔,最終還是只能看著奶奶,滿眼含笑地跟著光離開了,跟著那個光中的人影越走越遠,直到什麼都快看不見的時候,我才大聲喊出:「奶奶再見!」。等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奶奶快從醫院到家裡的時候,爸媽叫我拆開壽衣的包裝,預先撐開來,方便等等替奶奶換上,而當我看到壽衣的當下,發現就是昨晚夢裡,奶奶身上穿的那套衣服,我才知道,原來昨晚奶奶真的來道別了。
奶奶走的很安詳,在自己家中,兒女晚輩們的簇擁之下,沒有痛苦地離開人世。雖然奶奶過世讓我很難過,但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是滿幸運的,能見到奶奶最後一面,而且在夢裡,我還能好好地道別。只是喪禮期間,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去土地公廟,告訴爺爺,奶奶已經去逝的消息,但爸爸說,爺爺是土地公,估計他已經知道了。
往後的日子裡,我也就很少去土地公廟了,也許是因為再也沒有人,聽了我一夜亂夢的胡話後,還能煞有其事的帶著我去拜拜。說也奇怪,後來再去同一個土地公廟拜拜,也沒有以前的那種熟悉了,雖然還是一樣的廟宇,一樣的大紅燈籠,竹林依舊綠,河水照樣流,一切如舊,卻又莫名讓我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我不禁猜想,是不是那天夢裡,站在那道光裡的人影真的是爺爺?最後也是爺爺來接走奶奶,一起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到現在也沒有人給我確切的答案,但我固執地相信一切就是如此。
話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很少再夢到蛇了呢? 回想起來,應該是在奶奶過世之後,就鮮少再夢到了。一定是因為身為土地公的爺爺,已經帶著奶奶西去,所以這段「土地公奇緣」因而劃下了句點。說我過度揣測也好,自我安慰也罷,反正多年過去,我依舊是如此堅信,因為知道爺爺奶奶團聚了,兩老能互相陪伴西行,會讓我的心裡安心不少。每每思及此,就會在心中默想,希望身為土地公的爺爺,能好好照顧奶奶,一路平安地到西方極樂享福,也謝謝祂一直以來的看護,還有最重要的就是:「爺爺啊!孫女我當時燒的金紙可不少,記得要還我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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