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徵文佳作】芸礐／你不在 「味」來依舊香氣四溢

主題徵文「深夜解憂電臺：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為一刻鯨選、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及讀創故事共同攜手舉辦，邀請大家分享激勵人心的生命故事，並鼓勵、陪伴那些曾與你經歷相同低潮的人！得獎金榜已公布，所有入選作品將陸續搶先刊登於閱讀頻道。

文／芸礐

那年過年特別安靜，因為家裡的大家長──爺爺，住進醫院，爺爺八十多歲了，自從奶奶走了後獨居二十多年，老人家戀鄉念土，始終不願意離開三合院到城市生活。只是近幾年因為走路不比過往健步而搬到伯父家，沒想到卻在第四年的寒冷冬天因為感冒而住進醫院。乍聽只是感冒，但爺爺始終不見好轉，對於病情大家都有一份默契，只是在年節日子裡也不願多提。

初一到初五，親朋好友都往醫院裡跑，醫院外有著年節氣息，醫院內卻是平靜不已。爺爺的睡眠時間很長，只有一旁儀器滴、滴、滴規律的應答生命的脈動。看著爺爺瘦弱的面容，心裡忽然一陣傷感，我告訴自己要堅強，過年是喜氣的祝福，一切也會越來越好的！

同樣是過年，讓我想起爺爺搬到伯父家的那一年。平時還能夠走到涼亭與人聊天的爺爺，因為雙腳開始發顫，只在三合院前小心翼翼的散步。家人們擔心爺爺半夜起身會因為天寒而不舒服，或是出門之際，忽然腳使不上力跨不過老宅高聳的門檻而跌跤。爺爺也知道自己漸漸力不從心，所以勉為其難答應住到伯父家好有個照應，但是爺爺掛心家裡供奉的神明，堅持要依照往年的祭拜習慣，等到元宵節過後才搬家。爺爺求的不多，只為求日日的心安，亦祈願神明護佑在外遊子順遂健康。說到底爺爺也是為了我們而不願離開老家。

爺爺的生活很是規律：晚上七點半，吃完藥後便睡覺；早上三點半，天還沒亮爺爺便扭開收音機，拖著腳步在家門前走動、看看花草。提早回鄉下陪爺爺的我聽著喇叭發出的刺耳聲音不但沒有不耐，反而安心的繼續入睡，因為我知道一夜又平安的度過。早上六點，爺爺燒完香準備蒸饅頭和泡麵茶，我則睡眼惺忪的追著早餐車，點著三明治與奶茶。九點開始，爺爺又打開收音機，聽著主播激昂的念著晨間新聞；我則打開冰箱苦思中午的菜餚。

下午三點，爺爺坐進搖椅再度打開收音機，這次是股市名嘴口沫橫飛的分析今日行情；爺爺不投資不看盤，卻需要這麼一個抑揚頓挫分明的聲音沖淡空氣中的孤寂。我知道如果沒有我，爺爺便是一個人與一台收音機過日子，日復一日的獨居生活，我忽然覺得有點哀傷。

這天聽到節目結束，爺爺站起身說該煮晚餐了，便自顧自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堆食材向我解釋說，之後要搬去伯父家了，冰箱要清一清才不會浪費。有別於我千篇一律的炒空心菜、炒高麗菜、蘿蔔湯；爺爺熟練的切著紅蘿蔔與豬肉，在鍋裡倒入醬油與紅糖翻炒，等待它們化成濃稠的滷汁，香噴噴的燉肉不停翻滾，我在一旁只能抱著空心菜瞪眼。那餐之後我負責煮青菜白飯，爺爺則負責在滷肉倒入一點醬油或是一些海帶、豆干，一鍋滷肉又重新上桌。總覺得爺爺的獨居生活就像這鍋滷肉一樣，同樣的底料燉了又燉、熬了又熬，偶爾加了一點配菜，就像我這幾天闖入爺爺的生活，才增添一點色彩與味道。到了除夕，親戚們從四方歸來，冰箱那鍋滷肉也被替換成各種新鮮蔬果還有年節美食，大家都等著晚上團圓吃火鍋。這一年爺爺好像比以往開心，對於到伯父家居住的事情也不如以往的排斥，反而變得積極與期待……

只可惜爺爺的笑聲只延續四年，爺爺住院的那個大年初九，我接到爸爸的電話說，「爺爺今天回家了喔。」沒想太多的我十分激動，心想爺爺終於出院，真是太好了！「不是，爺爺是回老家……上天堂了……。」我一聽，怕自己會忍不住流淚，就匆匆掛電話，只能不停想著「今天是初九是『天公生』，上天一定會帶爺爺去好地方的。」

一年又倏忽而過，本該團圓的除夕少了一雙碗筷，祭祀菜餚則更加豐盛；本該發紅包的夜晚少了一分暖意，金爐的熱度卻不停息，雖然無法再面對面問候，家人們選擇另一種方式陪伴爺爺、想念爺爺。我也無法忘懷爺爺煮給我吃的那鍋滷肉，是爺爺用最簡單的食材熬出最濃郁的口感，用人生經歷嚐出最甘甜的滋味，在我的記憶裡越陳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