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徵文佳作】張芷瑜/我們一起走路

聯合新聞網 讀創故事「編輯台」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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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芷瑜

那天我幾乎是逃著回家。

在公車上壓抑哭聲,鼻涕和眼淚沾濕了口罩,艱難地抽出一張面紙塞進口罩裡胡亂擦拭,像是幼時打翻了什麼,慌亂地不知如何收拾,於是呆呆地坐在原位哭泣。

不知怎麼,也許循著本能,連絡上了桑,約好當晚她下班後在公園碰面。

桑是我高中好友,起初她總趴在桌上睡覺,忽然春來了,像冬眠的熊終於甦醒,她挺起身子,一開口就是驚天動地的劇烈笑聲,我從沒看過有人笑得那樣猖狂。本來那樣沉默的一個人,輕輕一笑就吞噬了整個班級,她的話語也是,輕淺的幾個字便辛辣得嚇人。

有時候我會自大地想,她是為了我而醒來。

她如花綻放那時,剛好我練球腳受傷,好一陣子不能打球,生活頓失重心,每次要去稍遠的教室上課,同學們都走遠了,她就陪著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奸笑著說「這樣就能蹭趟電梯搭」,但我知道不是為了這個。

體育課本來我們都是打排球,受傷後她就陪著我到人少的地下室打桌球。地下室一排老舊的風扇百無聊賴地要轉不轉,從縫隙中可以窺見一雙雙在操場上自由跑動的腳,那視角很奇妙,彷彿我可以從這偷偷伸出鐮刀輕輕一揮,獵取那些動個不停的玩意。有時候,桑會用平常譏諷的口吻說「在這就不用像操場上那樣熱得跟狗一樣」,揮散我的自溺自厭,再依著我的步調發球。

那時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有一個人願意這樣不以自己的事為主,只是陪著另一個人?

桑會露出奸詐的微笑,說:「我是覬覦你的腿啦。」

除了奸笑,她最會的就是翻白眼,搭配手腕的旋轉後,辛辣地批鬥那些她看不慣的事,有時則是幫我出口氣,尤其在我失戀後。

不知為何,晚上一看到她我整個人都不難過了,本來她還買了酒,說黃湯下肚好讓我開口,甚至一口都還沒喝,我便理性分析起這次的別離,段落間穿插她的幾句咒罵,彷彿又回到高中。

高中,每天從一起搭綠色公車168開始,吉利的名字,幸運的時候一上車會發現她幫我們留了位置,她聽歌,我背單字或者化學生物,一些課之後,中午湊在一張桌子前吃便當,再一些課,傍晚吃頓飯,一起留在K書中心吞嚼那些知識,過了九點多一些她會關注公車的動態,時候到了叫我收拾。我們走在黑夜中聊些屁話,到光亮的候車亭中望著螢幕中的公車動態等待。

等待的時候,我們都聊些什麼?

說過那麼多話,現在記得最清楚的竟然是她說言情小說裡一句非常直白好笑的敘述,她是唯一開黃腔不會讓我困窘的人,甚至可以跟著她豪放的笑聲一同奔放。

大學窩在宿舍床上壓抑地啜泣時,我思念她爽快的笑聲,高中幾乎天天膩在一起,大學在兩個城市中各自生活,錯過彼此許多,連絡前總猶豫,深怕打擾,尤其在她談戀愛後。

第一次失戀是為了桑,大一時窩在永和外宿的房子,收到她交往的訊息,雖然早就分開好一陣子,但一想到她有了另一個可以相互陪伴走很慢很慢的人,還是不由得哭了,今後是真正的孤單。

大二從永和搬進校內宿舍,一個人悶著哭了一年,找到可以一起散步的人,走著走著也散了,結果還是桑陪我在公園走,她的神情沒什麼變,倒是不再笑得那樣放肆。

忘記那天怎麼道別,後來又回到台北,每天按表操課,哭,一個人坐在路口石柱等綠燈時像她那樣聽歌。那天在昏暗的公園就著路燈坐下,談天到近十點一同走去候車亭,像高中那樣……那些我們坐在一起、走在一起的畫面,還有她心疼的、咒罵的話語,像是每次返校媽媽往我包裡塞的那些零食一樣,在台北獨自寂寞時拿出來慢慢品嘗,每一口甜都可以舒緩一下尖銳的念頭在腦裡衝撞的痛苦。

不知道怎麼繼續往前走時,就想想我們一同移動的途中,我總喜歡那樣的時刻,不管在168上、在教室到操場的路上、走出學校吃飯時、從光亮的K書中心走進昏暗校園走到站牌……那樣配合著彼此的步調,專心地聆聽與說話,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做。

她像我的故鄉,偶爾讓我逃回去,再帶著和她的記憶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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