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裡的妒忌與犧牲:誰來放棄理想?誰來扛起柴米油鹽?
【我斜槓不上班】
文/野羊(陳暐婷)
兩個「都有理想」、「都有夢想和事業心」的 “靈魂伴侶” 相結合的婚姻,注定是會走向不幸?這是真的嗎?為什麼呢?
如果是「會賺錢的老公,配愛待在家裡的家庭主婦」或「女強人老婆,配喜歡處理家務的家庭主夫」,那麼或許正好能各取所需,世界和平。
可萬一夫妻兩個,都是「有理想、有事業心」的人,那會怎樣?
共組家庭之後,勢必有一方得要「放下驕傲、放下夢想」,捲起袖子去處理那些「兩個人都不想要管的柴米油鹽」。
那麼,為什麼是「我」放棄事業?為什麼是「我」接下這些瑣碎磨人的俗務?那些「擦了又會再髒的地板」、「洗了又會再囤積的髒衣服」還有「換完了馬上又會再結成一坨的尿布」…,打理起來好沒成就感,為什麼偏偏是落到「我的」而不是你的肩膀上?
夫妻間隱晦、幽微的競爭和嫉妒,於是便這樣悄悄產生了,如一場隱身在平靜海面之後、足以摧枯拉朽的恐怖風暴。
電影《墜惡真相》裡,「夢想成為作家的前大學教師丈夫」用死亡,控訴自己放棄理想為家庭所做的犧牲。而「知名作家妻子」也在爭吵中,委屈又憤怒的指出,對方「自我感動式的犧牲」與「在夢想面前的懦弱和裹足不前」究竟與自己何干?
在這場婚姻裡,丈夫成了「家庭柴米油鹽下的犧牲品」,妻子也變成了「丈夫恨自己一事無成的替罪羊」。究竟誰是贏家?誰才是受害者?誰又比誰更委屈呢?
靈魂伴侶,到底是怎麼淪為相互折磨的?
之前看到一對高知識分子夫妻的故事,深有感觸。妻子陳朗,是「耶魯大學宗教研究系博士」、「哈佛大學神學院 學研究碩士」。丈夫徐曉宏,則是「密西根大學社會學系」的「助理教授」。兩人都同樣才華橫溢,同樣滿腹理想、抱負。
2019年時,陳朗博士辭去大學的教職,隨夫赴美工作,然後便遇上了新冠疫情,找不到長期工作,只能一直賦閒在家。後來她努力想改行轉做心理諮詢師,也順利獲得了密西根大學臨床社工碩士的錄取通知書。可沒想到,卻在此時收到了丈夫罹患癌症的噩耗,不久之後徐曉宏博士便在病中去世。
隨後一篇陳朗博士為亡夫寫的悼文《請君重作醉歌行》,震驚全網。寫實的揭示了心靈契合的夫妻生活中,除了浪漫以外的「陰暗現實角落」。
其中有一段,她這樣寫道:「朋友們和他的靈魂交流讓我嫉妒。我曾經也是多麼地熱愛哲學和理論。如果我們不結婚,我是否能更好地欣賞他的思想和行動?我想起小孩因為新冠停學在家的時候,我在家裏疲憊不堪,他在網上揮斥方遒。國家、革命、現代性,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和他的朋友們聊女性主義的時候,我心中冷笑。
我曾經跟我的心理醫生說,嫁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怎麼可能幸福。你們想要的是同一個東西,但是總得有人管孩子、報稅、理財、做飯,於是這就成了一個零和博弈。他越成功你越痛苦。我說現在我明白了,人如果要結婚的話,就應該和跟自己愛好不同的人結婚,比如如果你愛虛無縹緲、形而上的東西,就最好嫁/娶一個發自內心熱愛管孩子、報稅、理財、做飯的人。在資本主義社會混下去需要效率,而效率需要勞動分工。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她們傑出的伴侶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內心最痛苦地尖叫着。又有多少女人最終用『愛情』說服了自己,抵消了、忘卻了心中的尖叫,保持沉默。」
這段文字,真是看得我冷汗直流、雞皮疙瘩掉滿地,太像婚姻了。
莫說在陳朗後面的描述裡,徐曉宏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女性主義」丈夫了,他們的婚姻中尚且還有那麼多的糟心事和驚心時刻,更何況是一般的夫妻生活。
夫妻之間的那種「比較」、「嫉妒」和「相互角力」,是看不見的。表面上看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卻是暗潮洶湧,風暴一觸即發。
那種令人戰慄的程度,就好像我和老公剛結婚一起創業時,某次夫妻大吵架,而負氣寫下的一個「婚姻恐怖寓言故事」的開頭:
「妳為了成全他成為一個世間期待的好丈夫、成功男人,而不斷、不斷後退。告訴自己要無私,告訴自己要賢良,犧牲奉獻到把自己都給深深感動。直到妳從一個快活自立、有學歷有思想、有朋友有夢想的人,變成一個沒有他便什麼都不是、哪裡也去不了、什麼都做不成,犯個小錯都會被視作『智商有問題』的低等動物,他偉大事業的小小輔助者,還有大家眼裡持家、本份的『好女人』。
就這麼一直一直熬到他功成名就。他會立刻忘記這份成功中,屬於妳的那份功勞與智慧。但至少在那之後,他若出軌,妳便可以將一切的恨,都投射到那一個點上,彷彿為所有的問題都找到了解答。
而他若不出軌,還湊巧是個好父親,那麼誰還會管他是不是個好丈夫呢?妳就等著繼續為這 “美滿的家庭” 榨乾自己,將剩餘的殘渣也烘烤成粉末,作為滋養他們一家人的養分吧!」
不得不說,我有時候想法還真毒,生起氣來連寫東西也毒。(以上純屬想像,我老公沒有那麼壞)好險,這寫的不是我的老公和婚姻,只是在我見證了許許多多上一代女人的一生,又正好和老公大吵架之後,不自覺的有感而發而已。但不排除我和先生在「父權體制」下成長,難免也吸收到了不少上一代思想的遺毒。這不是他,卻也可能會是他 ; 這不是我,但也有某一部分的我。
寫這段文字的時候,身邊舊時代女性的鮮活一生歷歷在目。以前總覺得我可以拯救她們,但其實她們才想救我!救這個「思想瘋魔」、「奇形怪狀」的我。
她們會說:
「妳怎麼能這麼自私呢?」
「我怎麼會教出妳這種女孩?」
「妳要多忍讓、多包容他,要把老公照顧好!」
「傳宗接代本來就是妳的責任啊!」
「男人負責賺錢養家,女人負責貌美如花。」
「妳要是不生小孩,妳老公就會去找別的女人生!」
「妳是傻子啊!老公出軌,我如果離婚,那不就便宜了小三?」
生活中給女性壓迫最大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腦袋已被父權思想徹底洗刷過一遍、刷到連內裏也泛白的「標準女性」。
「父權體制」會借用她們的口,來說出上述的話,讓妳覺得自己好像才是那個「頭有問題」的人!還真像是《莊子·大宗師》裡說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你救不了他,他也幫不了你。好比兩條魚,硬要跳離自己的大江大湖,出來到岸上去快斷氣的「相濡以沫」,那還不如都乖乖回去自己原本生活的地方,各自安好的「相忘於江湖」。(當然,這指的不一定是「老死不相往來」那麼極端,可能就是做到「你別來管我怎麼生活,我也不插手你怎麼過你的人生」就可以了。大家都「無為、不妄作」,也就大家都幸福快樂了吧!)
不過雖然上述這類故事裡,看似都是女性在犧牲,但其實男性又何嘗不是快要被這種「沈重的社會期待」與「家計壓力」給壓垮、榨乾了呢?好像不論男人、女人,都沒有人是真正快樂的。那還不如公平一點,各自都犧牲一點、成就一些,互相都別太理所當然了吧!
說到底,愛情還真是很奇妙的東西,你們或許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彼此擋子彈」,但卻不一定可以一起挺過生活中那些「最瑣碎微小的長久消磨」。想想自己和老公的婚姻,確實也是驚濤駭浪、有苦有甜,尤其是在一起創業的初期。
從2022末開始,為了「支持先生的理想」和「追尋更好的家庭生活」,我和先生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開店創業的事情。並在2023年,開了第一家屬於我們的自創品牌「台灣山林系主題」早午餐店 ——「早午森森」。開店過程充滿了我與老公的各種辛苦、崩潰和血與淚。真的是「血與淚」啊!!
那些長期每天只睡一小時的日子、幾張椅子拼起來就能一秒入睡的疲憊身體,酸臭的衣服、吵不完的架,還有連崩潰都還要衡量有沒有時間和力氣的半瘋狂狀態,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當夫妻倆都處在「生存模式」的時候,「光輝的人性」就會漸漸轉換為純粹求生的「劣性」。
經過了這次創業歷險之後才發現,找伴侶時,除了要看他在「生存模式」下的「劣性程度」你能不能承受之外,更重要的還是盡量別讓自己和對方,再有機會陷入到恐怖的「生存模式」裡。畢竟要長時間處在「理智斷線邊緣」的狀態,也是很殘害身心的。人非聖賢,我們大家都是凡人,就不要再互相考驗人性了吧!
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在最累、最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看過彼此「最爆炸的脾氣」和「最惡劣的嘴臉」,所以才會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再繼續牽手走個幾年、幾十年,應該也都會挺好、挺幸福的吧?!(一種「就不信你還能比那時更討人厭」的心情?)
現在看著這家承載著「我們的心血」與「對台灣山林共同記憶」的溫馨小店,還是常常覺得很感動。經營到現在,也已經快滿一年啦!營運與人事都逐漸步入軌道,我也開始慢慢退居幕後,把這個「老公的夢想」交還給老公。
至於我呢,則大大減少「去店裡的排班」和「我自己的接案量」,開始將大部分的心力轉而投注到喜歡的「寫作創作」和「自媒體經營」上,過上了精神非常充實的小日子。終於換老公來支持我的夢想啦!
我們都不想變成那個「用自己的成就,來打壓、困住對方的人」;更不想成為那個「因為自己的怯懦、妥協和自我感動式的犧牲,而最終只能把一生的失敗和一事無成,都怪罪到對方身上的人」。所以呀,夫妻雙方都得努力好好的「互相觀照」、「互相成全」才行!就像老子《道德經》中所說的:「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
別老是用功利心去看別人、看自己,覺得我就該如何如何、對方就應該怎樣怎樣,去費勁的強求身邊你愛的人,非得要變成自己期待中的樣子。而是要用「虛靜心」去「觀照」對方,像一面純淨的鏡子一樣,照出他「本來就有的善」和「最原本、屬於他的美好樣子」。如此,當大家都在「各種追逐、各種人為造作」亂成一團的時候,你們就可以「觀復」彼此,也就是用「致虛守靜的心」去觀照對方,幫助對方「回復到最初單純美好的自己」。
互相接納、互相放過,彼此欣賞、彼此成全,如此,婚姻便幸福快樂了!
「我斜槓不上班」專欄:野羊(陳暐婷),斜槓女孩接案「不上班」的爽玩職涯,曾出版《野放上班族:斜槓自由工作者爽玩職涯》、《不只找工作,幫你找到好工作》兩本著作,分享如何開啟接案之路的實用教學,以及自由工作者的酸甜苦辣。同時聊聊身邊各路高手「斜槓職人」高潮迭起的職涯冒險故事,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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