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中風個案復健時的身心征途
【白塔方寸】
文/師人
中風後的醫療第一線
數字與線圖在螢幕上閃爍跳動,管線與點滴在床邊擺列著。呼吸器的聲音起伏搭著三不五時出現的警示音,一一透露這個空間中,個案的情況是急需照護的。
神經內科腦中風加護加護病房,常人無以親臨也難以體會的場景,是多數中風個案在生活遽變後,復原之路的起始。身為職能治療師,也成了此處醫療團隊的一份子。
相較於往昔復健科治療室內所見,更能感受到疾病之重。
病床上躺著的,十有八九意識不清,可能是大腦損傷尚未穩定,或許急性譫妄[註]造成的日夜顛倒,晚間躁動但白天嗜睡。偶爾有個案能依著指令配合復健,應屬萬幸,但近期,未見幾位。
病況不好也必須開始的被動式復健
每日到訪加護病房床邊,協助著手和腳的肢體關節活動或是提供副木將患側腳踝擺在適當角度,都是為了避免個案久臥於床造成關節攣縮。但日復日地,一天一格蓋章紀錄的復健單上,某些個案也累積將近五格,生命徵象仍未見好轉,依舊只能被動地讓治療師移動肢體。一來難達成主動參與復健之效,二來不免令人憂心其復原之難。
中風後大不相同的模樣,困於病榻彷彿成了藥物容器
中風急性期,發病七日內的醫療前線,不論病歷上顯示中風前的身份是貧或貴,所見個案大多彷彿成了藥物與針劑的容器;一個人的狀態,也換算成每日變化的生理數值,例如:血壓、血氧、呼吸。如此的病魔,使得人連進食、呼吸都依賴著管路,於病榻的模樣,多和病前大不相同。
中風無疑地需要長期抗衡的疾病,而前期的醫療重擔,團隊中有醫師、護理師、呼吸治療師扛起關乎一個人的「生存」。身為治療師,則串連著生存危機度過後,該如何「生活」的延續。然而有時,生活本身就帶點苦澀難熬。
生存下來之後,生活難關如何熬
一間普通病房雙人房內,73歲莊阿嬤:「我覺得好痛苦,為什麼我這麼命苦?」。語調含糊是中風的症狀之一,但語意卻格外清晰出她的苦楚。
這不是第一次發病了,由她左手肘關節些微緊繃彎曲的狀態可見,殘有上次中風的後遺症,不協調的肌肉張力讓她的手難以控制。雖不是完全無力,但依然很難在生活上自如。無力感,不只肢體,更多在於心情。中風的難關並非在加護病房就止步,大多是一輩子的漫漫長路。要怎麼鼓勵如此低落的情緒,也是治療師得面對的。
中風後的憂鬱情緒,不求活卻求死
「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我趕快死掉的?」。一句話,道盡了病痛纏身而對未來不存有期待的無力。
病房的另一床,同樣是中風個案,已屆103歲高齡,用呼吸器維持且持續監控著血壓與血氧。一開始主治醫師跟家屬告知腦出血的區域大,不太樂觀,然而這已經是她住院的第三個禮拜。隔壁床孱弱身形的宋阿嬤,呼吸略喘,但不停歇。
同一間病房,一位求死,一位堅強地活。
治療師鼓舞中風個案踏上復健長路
很難對二次中風的莊阿嬤說不需這樣抱怨自己命苦。因為醫療人員即便見過往來無數的個案,仍無法真正體會他們生活重擔的壓力。只是萬事起頭少了動機與希望,往後復健也容易受阻,然而中風後的前幾個月又是恢復的關鍵期,不得不邁開復健的步伐。
「我已經這麼老了,還要受這種折磨」,阿嬤繼續哀傷地說著。
「跟您說,隔壁的那位103歲,您比她年輕30歲呢!她都還很努力,您也不要太快放棄。」
有時候,將同樣處境之人的故事分享出去,或許是個解方。
隔了幾天,莊阿嬤出院了,不確定她能聽進去多少。但中風後的復健長路漫漫,一旦邁步開始,都是好事,不論動作或是心態上。旁人可以鼓舞,但最終是屬於一個人的長征。
註:
譫妄(delirium):急性的意識或認知狀態改變,可能導致注意力不集中、人時地的混淆、作息日夜顛倒、情緒起伏明顯、妄想或幻覺...等。通常為短暫的現象,數小時至數天不等。致病原因多為影響腦部的生理因素,而非精神疾病。
●專欄「白塔方寸」:師人,略懂「職能治療」的治療師,出沒在復健科、社區,或是生活品質需要提升的人們周遭。將醫學白塔內的深刻故事、觸及個案們的生活感悟等等,書寫下來分享給大家知道。每月一篇,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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