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那些事】利米/懷舊咖啡館之歌
文/利米
前陣子,意外加入Omicron俱樂部。確診有三擾,一是禁出門,二是仍要工作,三是被迫戒咖啡。起初是怕咖啡因與藥物作用,再後來,是對著外送價格下不去手,只好拿起馬克杯,報復性沖了杯熱可可,望梅止渴暢想我的咖啡店之歌。
-咖啡初體驗之歌-
記憶裡的第一杯咖啡,是1997年的那部廣告:「春天的最後一天,我在左岸咖啡館。」有別於跟好友分享的麥斯威爾、或是再忙都要騷擾你的雀巢,這間咖啡館所指向的,不僅情感,更是想像中昇華的遠方。只是我當年實在太小了,小得只看得見腳下,這才一直想不通,超商架上那組特別硬的塑膠杯,為何要賣那麼貴──尤其當朋友告訴我,它最好喝的其實是奶茶。
人生中的第一杯真·咖啡,則是在「真鍋珈琲」喝到的──頗久頗久以前,在個月不黑風不高的夜晚,南投縣草屯鎮我外婆家附近,有群躁動的小潑猴,正被爸媽從「養老乃瀧」驅逐出店。沒多久,一夥五人包括我在內的靈長類,手握大人給的封口費,晃到隔壁的綠底白字招牌下,無知地推開玻璃門,闖進那個水晶燈、古典樂、一杯單價嚇死人的異次元。
猶記自己拿起菜單,一邊感受新世界的衝擊,一邊被「維也納咖啡」的鮮奶油所吸引,結果,驚掉的下巴尚未撿回來,殘存的理智也隨之飛逝。飲品喝進嘴裡,就是個「甜」字吧──是全糖的甜,亦是跳出日常經驗的甜──至於不慎將「珈琲」與「咖啡」二者混淆,導致考試寫錯字的苦澀,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也曾好奇過,為何一家居酒屋旁邊,竟會開設咖啡店?後來才知道,養老乃瀧和真鍋,實則同屬日系品牌,且由同家代理商引進台灣。沒想到,門裡門外跑了整晚,無論在哪邊鬼混,手裡的錢,終究流進同一個老闆口袋。
-連鎖咖啡廳之歌-
時至2002年,統一星巴克奮起直追,力壓同為舶來品的真鍋[1],出任新一代咖啡破財王。長期以來,這枚海妖商標之於我,始終是輕奢的社會人限定,直到它推出超商集點買一送一,這才拉了好友當分母壯膽,首度以消費者的心態踏進去,不過此時的吧檯,早已收起往日那壺任我阿母加的牛奶了。
除了星巴克,大學時也造訪過不少咖啡廳。通常是趕報告的存亡關頭,圖書館太窒息、麥當勞太喧鬧,乾脆跨上腳踏車,直奔伯朗、丹堤、西雅圖而去。也不在乎餐點優劣,反正對我來說,這些店的本體都是插座。當然了,真要排序的話,最愛校內的怡客咖啡,環境舒適、離廁所又近、學生證還能打九折,可惜先天插座少,若不幸已坐了有緣人,只能含淚下次請早。
等到2015年,後起之秀路易莎,帶著草創般的活力展店[2]。一時間,這位橘紅蓬髮的女士,大有挑戰綠捲髮學姊的勢頭。但很快地,我便發現該店強項竟也是奶茶,不禁懷疑它早已歸降,投靠了統一左岸斜槓陣營──又或許,創造一杯美味的奶茶,本就是某些咖啡品牌的宿命吧?
-人間咖啡館之歌-
2007年,桂綸鎂的一句「整個城市,都是我的咖啡館」,正式開啟「超商咖啡」時代。高貴精緻的遠方,化作人手一杯的日常,工作前領取寄杯熱拿鐵、飯後來杯提神冰美式,成了繼手搖飲後,全民的新生活習慣。
漸漸地,它開始從一杯咖啡,發展成一種單位:保險業者說,每天少喝一杯拿鐵就能負擔這張保單。公益團體說,每天少喝一杯拿鐵就能幫助弱勢家庭。更有文章疾呼,一杯五十塊傷害滴水石穿,理應放下小確幸,爭取大成功──我望著手裡那杯五彩斑斕的黑,只是想稍微take a break,怎麼就那麼難?
與此同時,手沖咖啡也加入戰局。濾紙、濾杯、磨豆機,人們拿起細嘴壺,掌控著水溫和流速,親手沖泡出獨一無二的風味。當他們拿起成品端詳,再一瞧機器製作的超商咖啡,一鍵到底的標準化流程,不但缺乏個性,更缺乏品味,於是撇撇嘴角,不以為然地笑了。
從玻璃大門咖啡館,到城市無處不咖啡。從品牌即溶咖啡,到專業手沖咖啡。每個人心底,都有各自的咖啡圖象:一杯飲品,一段情感,一份嚮往,抑或是全然的嗤之以鼻──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概念,構成了此刻的人間。
無論如何,只盼即使我不同意你,卻仍能坐在一起,共享被香氣撫慰的時光。
註:
1. 關於統一星巴克的發展,可參考〈星巴克風潮如何影響台灣新舊咖啡文化〉。另外,真鍋是1992年由國際商聯引進的日本品牌,星巴克則是1998年由統一集團引進的美國品牌,至於近年較知名的如丹堤(1993年)、怡客(1994年)、西雅圖(1997年)、85度C(2004年)、路易莎(2006年)和Cama咖啡(2006年),實際上都是本土品牌,所以我才會說真鍋和星巴克是「舶來品」。
2. 路易莎創辦於2006年,卻在2015年左右大量展店(當時我帶著孩子,不管走到哪都會遇見它,堪稱心理陰影),擴張速度之快,一度令我懷疑它會步上清玉、鮮芋仙或蛋塔工場的後塵。但總之,路易莎終究靠著咖啡以外的商品成功存活了,讓我們恭喜它~
●專欄「這些年,那些事」:利米,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懷舊,是初老的徵象之一。既然抵抗不了,就擁抱它吧。每月一篇,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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