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亂情迷】那緹／躲在隱蔽的樓梯間

文／那緹

這場新冠肺炎疫情從2019年末至今，依舊起起伏伏始終沒有看見盡頭的感覺。對一般民眾而言，時常懷有惴惴不安之感，非到不得已能夠不到醫院就盡量不到醫院。可是，有時候意外總是來得這麼突然。

台灣很幸運，在2019年疫情初始之際，在2020年農曆年後一場院內感染後，疫情始終可以及時撲滅。相較於國外的幾波疫情，台灣顯得幸運許多。但是，如同感染專家們所預言，新冠肺炎疫情之於台灣，我們還能夠幸運多久，大家都不敢保證，因為我們最終仍需與病毒正面對決。

果真在2021年五月底，台灣社區防線被攻破，一場即將鋪天蓋地的感染戰爭就此引發。從群聚感染擴散到社區感染，多條傳播鏈在社區之中流竄，大量的病患湧現在各個醫院之中，看似醫療體系就要崩潰倒下。而醫院中為了儲備量能，方能利於處理更多的新冠肺炎患者，就把常規手術延遲，降低住院人數，並且將醫護人員分組，以利於分艙分流，避免交互感染後引發更嚴重的院內感染。

同時，因為疫情嚴重，指揮中心也將全國疫情警戒升級為第三級。而醫院因應第三級警戒，對於餐飲部門就限制只能外帶無法內用。此政令一下，許多餐廳飲食店等無不哀鴻遍野，許多仰仗內用的餐飲店如吃到飽火鍋、烤肉店之類的紛紛出盡奇招，就是想留住客源。那時候，我覺得不能內用，對我們來說應該還好，直到某日，在樓梯間發生了一件事情後，才驚覺其實這道政令對大家都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那日已是下午一點鐘，我陪著主治醫師查房完畢後，預備到其他樓層繼續處理事情，心想才沒幾層樓而已，不如就爬爬樓梯當成健身吧。走上沒幾階樓梯，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拾級而上後發現有名男子正坐在階梯上吃便當。當下我有點錯愕，畢竟在這疫情嚴峻的時刻，摘下口罩進食似乎有點不合時宜。而當我與男子四目相對之時，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那是種被人抓包的表情，跟著他急忙闔上便當盒蓋後又急忙在口袋裡翻找著東西。

「拍謝，拍謝。｣男子慌張地掩口說著，「我太太正在裡面緊急手術，不知道還要多久，我實在是因為肚子很餓，但是在樓下買了便當又沒地方可以吃，才會坐在這裡吃飯。｣

原來如此呀，再下一層樓就是手術室，想來他也是迫於無奈才會躲在此處吃飯。

我連忙搖頭後說：「沒關係，你慢慢吃吧。｣疫情法令之外，不外乎人情。何況他已經躲在隱蔽的樓梯間裡吃飯，並非在外面手術室的等候區用餐，他也是迫於無奈才會這麼做。

他搔搔頭髮後說：「你們餐飲部的桌椅都被收起來，沒地方可以坐著吃飯，我也是沒辦法。｣

我微笑望著他說：「因為政府規定不能內用，所以我們也是迫於無奈呀。｣跟著我發現他的嘴邊都是油漬，就拿出面紙給他，「先生，這給你擦擦嘴巴。｣

他收下後連連道謝，「護理師謝謝妳，我太太清晨突然肚子痛送來急診，醫師說要緊急開刀，我連早餐都還沒吃，我真的很餓，所以才趁她進去手術了，趕快去買飯來吃。｣

原來是這樣呀，我點點頭後說：「先生你慢慢吃沒關係，記得把垃圾帶走就好。｣，跟著我就繼續拾級而上，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事隔幾天之後，正當我在護理站裡面忙碌時，護理師跟我說有人要找我，我走到護理站外，發現是那天在樓梯間吃飯的先生。先生一看到我就連聲道謝，跟著對我說道：「護理師，好巧喔，我太太手術後就住在這個病房，前天我路過護理站看到妳，跟其他護理師打聽後才知道妳也在這裡工作。｣雖然先生臉上掛著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是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笑意，「我太太手術以後恢復得很好，等等要出院了，這杯咖啡請妳喝。｣他把手上的熱咖啡遞到我面前。

我連連搖手後說：「這怎麼好意思。｣

「不要客氣，謝謝妳那天。｣先生微笑地說道：「我覺得我們很有緣份，那天我躲在樓梯間裏吃飯，其實心裡面很緊張，很擔心被人發現以後，會被臭罵一頓。結果妳突然出現不但沒罵我，還給我面紙。當下我覺得很感動也很溫暖。｣

「如果可以坐著好好吃飯，誰都不會躲在那裏吃便當吧，你也是迫於無奈呀。｣我微笑地望著他，「法律面前也不外乎人情。｣

「還是謝謝妳。｣先生把咖啡交給我之後就轉身離去，接過他的熱咖啡，心裡也傳過一陣暖流。那段時間，新聞上曾經出現外送員躲在走廊吃飯還得找遮蔽物，就是因為擔心被檢舉達人拍下來而被罰款。其實，將心比心來說，誰會願意在走廊下蹲著或是坐在樓梯間裡吃飯。能夠坐下來舒舒服服地用餐，有多好。這場疫情下，發生了許多過往我們不曾想過的畫面，也讓我們更加懷念疫情前的美好時光。而在疫情當下，我們需要的是互相包容與體諒，期望攜手一起挺過這段黑暗的疫情期。

●2022新專欄登場：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也看見新冠肺炎疫情為醫護人員帶來全新挑戰。與大家分享疫情之下，難以覺察醫院裡的故事。更多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