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名人藝文魂/Alizabeth 娘娘:不要盲目追求創新,現在是個人特質決勝負的時代
「我不介意別人稱呼我為網紅。」娘娘說。
近年「網紅」的公共形象流變頗多曲折。早些年它是青少年的夢幻行業,人們忽然發現要想成為鎂光燈寵兒,毋須資本在背後力撐也能做到,哪怕是名不見經傳的素人都可能因為特立獨行,或攀到某道浪尖、某股暗流而爆紅。當然,箇中邏輯絕非如此片面,但單單是獲得業配贊助的可能性,已足夠讓少數人採取爭議性手段,給社會大眾留下譁眾取寵,無謂生事的負面印象。
但娘娘自有一番思考邏輯。台灣媒體多亂象,但我們不會對所有記者都給負面評價,台灣有不少警察和政治人物作奸犯科,那也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理由。
讀者你可能有不同判斷,認為答案見仁見智;但娘娘想表達的意思很清楚,網紅,就是個身分、職稱、標籤,無涉價值判斷。不過,那的確不足以概括他做過的所有事情。
那我們該怎麼稱呼娘娘呢?
「影片創作者吧。」
娘娘(林正輝)來自泰國華僑家庭,大學期間曾赴浙江當交換生,也來到師大參加語文研習班就讀一個半月,當時覺得台灣是個東西好吃,性觀念也開放的地方,電視節目《康熙來了》更讓他見識到台灣人的幽默感,「一個半月怎麼樣都好玩啦。真正待下來後才發現,日常生活中的台灣人和電視上其實不太一樣。」他笑道。
2016年,娘娘重返師大唸傳播研究所,其畢業論文《腐化無罪、BL萬歲!泰國BL劇與跨國華人觀眾之研究》,迄今仍是研究東亞BL文化的重要參考資料。之所以開始影片創作,是因為碰上新冠疫情回不了泰國;至於以美食開箱為頻道主調性,純粹只是拍到沒題材可拍了。
許多人都說他是憑「打拋加番茄就是死罪」發言一夕成名,「其實是終於找到一樣自己可以駕馭的東西。」他說:「要是我當時忽然改談泰國政治,那一定不夠專業,也很難被注意到。」
娘娘平時會閱讀學術文獻,並非對論文情有獨鍾,而是在學期間已經讀出習慣。「文獻不常看會忘記學術用詞,總覺得時不時都要回去溫習一下。」也因此他看文獻的數量遠多過其他文類,例外是近期受邀推薦的傳記《ANNA:時尚教母安娜.溫圖的華麗人生》,「這本書我覺得對剛出社會的年輕人特別有幫助,可以建立對職場的想像。「安娜.溫圖是《穿著Prada的惡魔》中魔鬼女上司的原型,作者訪談安娜.溫圖身邊的親友,描寫了她在職場、家庭的不同形象。如果你希望知道高階主管的腦迴路怎麼運作,有可能在這本書得到答案。」
工作之餘,他的嗜好是睡覺(誰不是呢?)、追各式各樣的影視劇,舞台劇、演唱會也是心頭好。如果追劇是文化研究老本行的一部分,那麼對現場表演的迷戀,都可說是寫在娘娘的文化基因裡。他曾勤跑演唱會、粉絲見面會,為那種集體因單一個人而瘋狂的情緒波動、情感連結所傾倒;對於舞台劇,他則獨愛熱鬧壯觀的百老匯。
「台灣舞台劇比較偏劇情導向,看重故事帶來的啟發。至於我,更喜歡爽片吧!」娘娘說,對「好玩」的追求是泰國人民族性。那反映在他們的文化產品中,也令泰國娛樂產業發展蒸蒸日上,對外輸出能力在東南亞國家中可謂數一數二。
娘娘的觀察引發了我們的好奇心。娛樂次文化發達,主流政治卻相當保守,南轅北轍的發展方向如何能出現在同一個國家裡?泰國在文化輸出方面的強勢表現,基礎是什麼?
「資本會找到出路。絕大多數時候,政策不會跟錢過不去。」往往是資本家先看到商機,政策才會跟進。由於缺乏政府明確指引,泰國的娛樂產業得以在資本家主導下自由發展,形成獨特的次文化特色。娘娘認為那是資本發達的優勢,但也讓「泰流」遲遲未能誕生,相較在文化推廣層面做得更為出色的韓國和日本仍有所不及。
他以受到華語地區熱烈歡迎的BL泰劇為例,如今的風行是粉絲勞動的成果,是他們找片源,自行翻譯上字幕,壓縮上傳分享。儘管在早期傳播過程中存在版權疑慮,但也為泰劇粉絲經濟打下紮實的基礎,成為日後經紀公司舉辦海外活動的施力點。「亞洲娛樂產業較發達的地區,如日韓、中港台,在推廣過程中都可以看到政府的角色,帶起資金流動及質感提升。所以在文化輸出這件事上,有沒有掛帥是相當重要的,否則就沒辦法有目的的往前進。」
法國哲學家尚.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於1996年發表的評論〈藝術的共謀〉,布希亞在文中辛辣地抨擊當代藝術,指責它們以了無新意自我標榜,但實情是早就無話可說,只是通過各種文化機構強迫人們接受無價值的價值。隨著YouTuber職涯進入第四年,娘娘對工作的想法都頗具布希亞色彩。比如企畫一事,他這麼說:「影片拍久了自然會有系列產生,系列成形後就是按同樣的邏輯去發想,須要確認的只是拍什麼題材。」
在創作上,他則表示:「我覺得在這個時代創新不太可能,不會有內容是前無古人,沒有前例可循的,差別只是由誰來做。大家以為的創新,很可能只是某樣內容被特定的人宣傳了。」
「我對做內容的想法是:不要盲目追求創新。你的內容之所以特別,是基於個人性的差異;網路媒體正處於個人特質決勝負的階段,而不是內容分高下。」
那都可以說是種覺悟。
娘娘也坦言,其實沒有人知道YouTuber能做多久。可能哪天觀眾跑光了、不再有業配上門,就回學校念書。他說,在這個領域談「下一步規劃」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真正掌控在你手中的未來並不多。業配得看廠商有沒有需求,頻道可以做得精緻、更新的很頻繁,但平台也不會因此多給推播。「在這份工作上,我願意設定的目標只會是個人化的,一個人就可以完成。」
娘娘的第一本書《不被認同才與眾不同》在2020年推出,是部帶有自傳性質的著作,書中談論與朋友家人的關係、工作場合的經歷、台泰兩地的生活觀察,以及自我認同。「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帶給人啟發,就是很個人、很主觀的想法,然後順便賺點錢。」至於這些觀點,旁人是接受、同意、反駁,都無關宏旨,「因為我這個人的存在不必去符合任何標準,我也不追求。」
我們問他如果要多寫一本,會想嘗試什麼類型或主題。「偏工具書吧?非故事性的,如果還是自傳,那要多等幾年,畢竟現在也還活得不夠久!」他笑道,笑聲就和頻道上一樣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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