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文物月刊】只知王世貞，不知李時珍？弇州山人與《本草綱目》

文∣劉世珣（作者任職於本院書畫文獻處）

圖∣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李時珍（1518-1593）及其巨作──《本草綱目》在現今社會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晚明時期，李時珍在全國的知名度並不高，《本草綱目》書稿剛完成時，甚至沒有書商有意願出版此書！相較之下，同時期的王世貞（1526-1590）已成為當時的文壇領袖、文化品味認證的權威，凡是經過王世貞認可之作，幾乎都大受世人歡迎。《本草綱目》後來即因王世貞為其作序而得以刊刻出版，留芳後世。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人，自號鳳洲，又號弇州山人。王世貞獨霸文壇二十年，亦可謂明代「儒者知醫」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於詩文集中有多篇以藥物為題以及與醫者往來的詩文，這些詩文內容涉及藥物辨別、藥劑配伍、急症處置，甚至是藥物觀賞。惟藥劑的配伍、使用，皆需具備專業醫藥知識方可為之。無論王世貞的醫藥知識係來自於其醫者交友圈，或是自學自修而得，均顯示王世貞知醫，而且是對醫藥具有某種程度的理解和認識。

李時珍在總結明代以前之本草學的基礎上，配合自己的親身考察，歷時十多年完成藥物學巨著──《本草綱目》。不過，《本草綱目》一開始出版並不順利。明萬曆六年（1578），《本草綱目》初稿完成之時，李時珍曾在家鄉湖北蘄州尋找出版機會，但當地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來刊印如此卷帙浩繁的著作。於是，他決定前往當時全國最大的刻書中心──南京試試看。

萬曆七年（1579），李時珍帶著《本草綱目》書稿前往南京，儘管當時的李時珍在湖北已成為名醫，但在全國的知名度並不高，因此當地書商對於出版此書並不感興趣。萬曆八年（1580），為使《本草綱目》得以順利出版，李時珍仿效「洛陽紙貴」的故事，前往蘇州太倉，拜訪並央求當時遭到彈劾且被朝廷下令回籍聽用的文壇領袖——王世貞為《本草綱目》作序。

然而，根據《弇州山人續稿》、《弇州山人年譜》的記載，王世貞面對李時珍的請求，並未直接答應為其作序，而是寫了一首帶有玩笑、戲弄意涵之〈蘄州李先見訪之夕即僊師上昇時也尋出所校定本草求敘戲贈之〉一詩贈予李時珍作為回應。此次求序失敗後，李時珍將《本草綱目》書稿帶回家鄉修改，並繪製許多圖譜，使《本草綱目》更加充實完善。萬曆十八年（1590），李時珍帶著修訂好的《本草綱目》來到南京，再次拜訪時任刑部尚書的王世貞。王世貞看到李時珍精心修訂的《本草綱目》後，極為滿意，欣然作序，於當年春上元日這一天，手書交與李時珍。自萬曆八年求序之始，經過了十年，李時珍終於求得王世貞之序！有了王世貞作序推薦，南京書商爭相要刊刻有王世貞作序的《本草綱目》，最後由南京藏書家兼出版商胡承龍（生卒年不詳）將此書出版。

為什麼相隔十年王世貞才完成《本草綱目》之序？王世貞深受道教神仙思想影響，及其當時身處的環境，實為理解此問題的關鍵所在，這在前述王世貞贈予李時珍之詩中表露無遺。〈蘄州李先見訪之夕即僊師上昇時也尋出所校定本草求敘戲贈之〉以李時珍來訪正值曇陽子羽化之事為起首句，以勸告李時珍放下出書之事，摶扶升天作結，中間穿插醫藥學家兼道教思想家、煉丹家葛洪和陶宏景作為比喻，充滿道教思維。李時珍初次拜訪王世貞求序時，正值王世貞得罪當朝首輔張居正（1525-1582）因而被朝廷「劾罷」之際；同時，亦恰逢恩師曇陽子羽化之時。在此雙重打擊下，崇尚道教修養的王世貞，對於李時珍找自己求序一事，建議李時珍灑脫一點，放下此事，仿效那些既是醫藥學家也是道教學者、煉丹家的葛洪、陶弘景，甚至仙師曇陽子，飛升成仙解脫吧！

十年之後，當李時珍於南京再次拜訪王世貞時，王世貞已經再度任官，官至南京刑部尚書，仕途順遂，其心境自然與十年前被朝廷劾罷時有所不同。而且，萬曆八年因各種原因首次求序失敗後，李時珍將《本草綱目》書稿帶回家鄉修改，使是書內容更加完善、豐富。或許正是這股精益求精的精神打動了王世貞，使之提筆作序。此外，萬曆十八年，李時珍再次來訪時，王世貞的身體狀況已每況愈下，在人生打烊前，希冀利用自己最後剩餘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替《本草綱目》作序。序畢不久之後，王世貞便因病與世長辭了！

王世貞在其所撰之《本草綱目》序中給予此書高度評價，他指出，《本草綱目》內容廣博但不繁雜，詳細卻有要點，為闡述萬物錯綜複雜之原理，研究事物之道理的精微之作。他也主張不能僅將此書視為一部醫書，而應該將其看作是帝王的秘錄，百姓的重要寶典。王世貞甚至發出「何幸覩茲集哉」的讚嘆！並且向南京書商喊話：將《本草綱目》藏於深山石洞之中並不恰當，何不將此書刻印出來，以供天下後世，就好像楊雄（B.C.53-A.D.18）所著的《太玄經》一樣呢？王世貞登高一呼之後，出版界紛紛響應，最終由胡承龍刊印此書，使《本草綱目》得以流傳後世。

本文摘錄自《故宮文物月刊》478期1月號

寫盡繁華－晚明文化人王世貞與他的志業，展期：2022-10-05～20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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