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者前輩黃秋爽 口述歷史紀錄片拍攝側記
文|莊舒晴 圖|國家人權博物館
2020年中開始,人權館展開新一期的政治受難者口述歷史影像紀錄計畫,拍攝的對象有黃秋爽前輩、洪武雄前輩、鍾紹雄前輩、許晴富前輩、林樹欉前輩、劉炳煌前輩與江槐邨前輩,期望透過影像,將七位高齡長者珍貴的記憶與見證留存。黃秋爽前輩是少數幾位現身於鏡頭前的女性政治受難者,透過她的故事,我們得以窺見白色恐怖在人身上洗不去的痕跡。
黃秋爽前輩被囚禁的時間雖然是上述幾位前輩中最短的─九個月─然而其所帶來的生命創痛,是無法以刑期作為衡量的基準。即便年過九十,距離她從大牢被釋放已過數十載,但白色恐怖的夢靨卻緊緊跟隨她的一生。
在她的印象中,父親黃天是個瀟灑的紳士,不僅長相斯文帥氣富有魅力,不乏妙齡女子追隨,而她自己則被誇讚為歌聲美妙婉轉的女高音,前程似錦。1950年,黃秋爽一家七人被逮捕,年幼的她和姐妹們對降臨到自己身上的災禍毫無頭緒,從監牢的窗戶望見父親被送往刑場槍決,連一句道別的話也來不及說。日後,她才靠各種消息的拼湊,瞭解家中的苦難從何而來。
年過九十,透過口述歷史的採訪再回顧家庭的受難,令人感到不忍的不僅是家破人亡的苦痛,還包含她對於父親的不諒解。隨著身體和精神的狀況衰退,近期的事情前輩時常遺忘,但兒時的生活細節仍歷歷在目;父親的行為舉止和慷慨日漸模糊,剩下的是對於父親追逐理想的怨懟。訪談中,前輩不止一次說到:「阮老爸為了自己的理想,害全家家破人亡,真是太自私了⋯⋯」然而我們從她的父親所留下的書信中,讀到的是黃天對於讓孩子們活在一個更好的社會的期望和大愛。
「親愛的秋爽、秋遷、秋絨,我可愛的孩子們:
⋯⋯我猜想,等到妳們要結婚時,社會環境應該會改善很多,到那個時候至少生活來源不必依賴男人。唯有生活上能夠獨立自主,才能和男人站在對等的地位。可是現在妳們還是受到好多層的壓迫,而潛意識裡在日常生活出現的意欲,擺脫這種環境的意願。
在下一個社會裡,妳們應該毫不客氣地甩脫這種沈重的壓力,與男人平等的並駕齊驅。這是我能夠留給妳們的唯一的紀念品。妳們要切記這句話而躍入未來的社會裡,並去過活貨真價實的真正的人生,請妳們相信,我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一定會從妳們身邊呵護妳們,請妳們不必因為我的死而陷入悲觀。我之死恰如竹筍剝皮一般,是妳們生的前兆,也是社會進化的搖籃。如將我的死亡比喻為極寒冷的冬天,接著要來的應該是春天,只要妳們可以理解這件道理,那我也可以安心離開。
聰明賢慧的我的孩子們,再次為妳們祈福,就在那遙遠的馬場町祈求妳們的幸福。」
(原文為日文,蔡焜霖前輩翻譯為中文)
口述歷史無法竄改或扭曲當事人的記憶與感受,只願這些紀錄可以後人留下反省、思考與理解的空間。
※本文摘選自國家人權博物館半年刊《向光》第4期〈黃秋爽口述歷史紀錄片拍攝側記〉,欲看更多黃秋爽及更多受難者前輩的口述歷史影片,可至國家人權博物館臺灣人權故事教育館點閱。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