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神秘:亞蘭.德倫,電影史上絕無僅有的憂鬱身影

琅琅悅讀 康斯坦丁愛新覺羅夫斯基
《午後七點零七分》劇照。(圖片翻攝自The Criterion Collecti...

「他是電影界最神秘的面孔。」在亞蘭.德倫辭世後,你可能看過無數次這樣的句子。但我們還是要不厭其煩地複述一遍:亞蘭.德倫,電影界最神秘的面孔。

亞蘭.德倫無疑是英俊的,但英俊不足以成就神秘,真正的神祕是那張俊俏冷漠臉孔上一邊一個的眼睛:清冷、陌生,就像明白自己格格不入的外星人躲在裡面,沉思著怎麼應對周遭的地球人——你以為你看到讓人動容甚至不安的憂鬱,實則那對眼睛能夠說出更多。

就好比啟發侯孝賢導演拍攝《風櫃來的人》,義大利導演盧契諾.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的新寫實主義代表作《洛可兄弟》(Rocco e i suoi fratelli),在這部描繪戰後義大利社會問題的電影中,亞蘭.德倫的角色與其家族成員自義國南方遷往米蘭,只為追尋更好的生活;然而,戰後價值觀的劇烈變化、對家族的責任感,也荼害、撕裂了這名宛如聖徒般的年輕人,劇中亞蘭.德倫的角色為提供家族更好的物質條件而走上拳擊擂台是則隱喻——現代生活很快會使他面目全非。

《洛可兄弟》並非亞蘭.德倫主演的首部電影作品,卻一鳴驚人;他精緻的面孔可能與人們對社會底層的刻板印象有所出入,卻也成了電影社會異化主題的象徵性縮影,隱忍、壓抑、自我犧牲,已不再被視為美德,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機會的。

同年上映的犯罪驚悚片《陽光普照》(Plein Soleil)則與《洛可兄弟》形成有趣對比,《陽光普照》改編自美國小說家派翠西亞.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的《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系列,亞蘭.德倫難以定位的魅力,生動體現了電影中幾無良知,擅長操縱、脅迫他人的男主角的反社會氣質;隨後在以注重心理分析,風格冷峻聞名的義大利導演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的《慾海含羞花》(L'Eclisse),亞蘭.德倫則以花花公子的形象面世,他所飾演的股票經紀人搭上一名厭倦與現任關係的妙齡女子(由傳奇女星Monica Vitti演出),該角色輕浮、唯利是圖的性格卻在兩人之間形成隔閡,始終無法真正觸及彼此的內心,安東尼奧尼在《慾海含羞花》中剪輯了大量城市空間的空鏡頭,為女主角感受到的疏離下了精準的註腳。

《陽光普照》劇照。(圖片翻攝自Golden Age Cinema)

《慾海含羞花》劇照。(圖片翻攝自Time Out)

但說起是哪部電影決定亞蘭.德倫的銀幕形象,非尚-皮耶·梅爾維爾(Jean-Pierre Melville)的《午後七點零七分》(Le samouraï)莫屬,梅爾維爾為演員與生俱來的冷靜、陌生感找到最合適的位置:一名不苟言笑的殺手,他的身上若有一絲絲浪漫色彩,也是來自於對某種清苦戒律的奉行。有趣的是,正因為對於情緒的反動走到極致,那反而成了專屬亞蘭.德倫的表演——一種絕對的壓迫,寧靜的暴力感。

《午後七點零七分》之於影史的重要性是不容置喙的,許多人熱衷比對《落日車神》(Drive)、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的《殺手》(The Killer)與《午後七點零七分》的異同,而香港犯罪動作片更可視為該片的私生子。

當然,我們說的是那種真正出色的作品。風格化的節奏、從容不迫的敘事風格,這些特質你在吳宇森、杜琪峯等人的電影都能看見,與黑色電影冷酷克制調性混血的,是被演繹為華麗煉獄的槍戰場景。杜琪峯曾邀亞蘭.德倫擔綱其作品《復仇》的外國男主角,可惜未能成行;吳宇森更是徹頭徹尾的梅爾維爾及亞蘭.德倫粉絲,《英雄本色》中周潤發的風衣扮相正是對《午後七點零七分》中亞蘭.德倫的造型的模仿,據吳宇森的說法,在《英雄本色》以前香港是沒有人穿風衣的;到了另一傑作《喋血雙雄》,他借鑑其中一個橋段,並將整部電影稱之為《午後七點零七分》的現代版本。

左《英雄本色》劇照、右《午後七點零七分》劇照。(圖片翻攝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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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可以將亞蘭.德倫的氣質歸因成長背景——有記憶以來雙親便離異的亞蘭.德倫曾說,在他身後如能獲得上帝的嘉獎,他會許願讓他們一家人待在一起,「那會是我第一次看到父母親和平相伴。」這是不是亞蘭.德倫刻意在公眾面前保持的印象呢?無所謂,單是一句說話,他便將內心最最複雜的情感濃縮成一抹惆悵,亦是極為難得的表演天份。任何內心有孤獨與迷惘的人,都必然會被亞蘭.德倫打動,他的存在,是電影史上一道絕無僅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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