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與不穿胸罩,誰的權利?當女性面對難以撼動的社會結構──《女大當家》
女性是否擁有選擇穿與不穿胸罩的權利?參加節目拍攝時,主角「瑟娥」因未穿著胸罩,被工作人員勸告「別讓胸部太明顯」,縱使帶著備用的胸貼因應緊急狀況,在短短幾分鐘內,「瑟娥」仍做出了心之所向的決定。
《女大當家》是韓國作家李瑟娥改寫自個人故事,寄寓於小說體裁的新作品,她期盼新時代的到來,能讓讀者對幸福的定義產生化學變化。此作已有改編影視作品計畫。(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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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瑟娥
一輛汽車出現在電視臺雄偉的正門前,小心翼翼減速停車的司機是午睡出版社的老實員工阿雄。阿雄以前是服侍四星上將的駕駛兵,現在的他卻靠盡心盡力服侍家女長來賺錢。對他而言,當家的女兒比四星上將重要多了。家女長大人下車的姿態既灑脫又勇猛,阿雄坐在車裡送瑟娥離開。
「請您慢走,我在下面等您。」
瑟娥遞出信用卡。「餓了就去買麵吃吧。」
「謝謝。」
阿雄關上車窗,瑟娥大步走進電視臺,她的黑髮如垂柳般飄逸。
一到休息室,負責敲通告的節目企畫正在等她。瑟娥以來賓身分參加這個節目,今天是節目第一天的錄影日,企畫問:「您要化妝嗎?」
瑟娥想了一下。「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因為她就算不化妝也酷到不要不要的,當然化完妝更是會酷到不要不要的,但她今天並不想化妝。瑟娥一直覺得電視臺的妝容有點蠢,化完後大家都會長得有點像。她不想看起來眼睛變大,也不想讓雀斑消失、鼻子變挺、下巴變尖,而且她一直很喜歡塗自己喜歡的口紅顏色。
除防曬乳外,瑟娥只塗了口紅。當她正在翻閱腳本時,突然有剛來的人走進休息室,是一位男性小說家和一位女性電影導演,她們是和瑟娥一起參加節目的來賓。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大家都親切地打了招呼。瑟娥大略讀過男小說家寫的某本書,而女導演製作的電影她則是一部不漏地全看完了。他們三人以共同來賓的身分參加推薦讀物的節目,要一起分享有趣得恰到好處且有意義的書籍。
距直播開始前還有半小時,聽到要開始彩排後,他們便走向攝影棚。男主持人在主持人的位置上等他們,四人打了聲招呼就坐到各自的位置上。瑟娥的位置在小說家和電影導演中間,也就是在攝影棚正中央的沙發,接過領夾式麥克風。幫瑟娥戴麥克風的女工作人員停下手邊的動作。
「怎麼了?」瑟娥一問,工作人員慌張地說了聲「等一下」,接著人就不見了。
小說家和電影導演似乎都順利地戴上了麥克風,瑟娥則在等人拿麥克風來。消失的工作人員正在攝影棚的角落和幾個人交談,她的表情僵硬,好像發生了嚴重的事。
剛剛在休息室裡那位負責敲通告的節目企畫再次出現。她是位女性,她以女性的身分,彷彿在偷偷給建議似的對瑟娥說悄悄話。
「那個……他們說裡面要穿……」
瑟娥想了一下自己內褲的顏色,反問道:「裡面要穿?」
「對……那個……內衣……」
「啊!」
不是內褲,是胸罩。該死的胸罩。瑟娥邊平復著一股她很熟悉的悶氣,一邊冷靜地問:「是哪位叫我穿胸罩的呢?」
節目企畫為難地看向製作人那邊。
「我直接跟他說。」瑟娥大步走向製作人,站在攝影機後面的製作人邊搔著頭邊看著快速接近的瑟娥,製作人是位男性。這時,突然來到男製作人身邊的瑟娥出聲問好:「製作人好。」
「作家,您好。」
「聽說您提到胸罩的事。」
「嗯,那個……」
「有什麼問題嗎?」
「再怎麼說……因為您的衣服顏色很淺……」
瑟娥今天穿的是奶油白的襯衫,是件端莊的上衣,材質不透膚。瑟娥指著男小說家問道:「那位的衣服不是更淺嗎?」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到坐在沙發上的男小說家身上,他穿著一件雪白的T恤。他的奶頭在此不構成任何問題,會有誰覺得男人的奶頭有問題嗎?夏天在學校操場上脫掉上衣、直接沖涼的,也都只有男孩子而已。
製作人很為難地說:「再怎麼說李瑟娥作家您也是位女性作家……」聽這種對話對瑟娥而言就像跳國民體操一樣熟悉。話說回來,製作人好像很習慣不把話說完。瑟娥接著製作人的話問道:「因為是女生?」
「這樣的話……觀眾們可能會覺得不舒服……」
瑟娥邊回答「原來如此」邊想著「那又不關我的事」。攝影棚裡大家的視線漸漸聚集到瑟娥和製作人身上,瑟娥不打算輕易地棄守。「要不要穿胸罩我自己會看著辦,製作人你覺得這樣如何?」
導演邊搔頭邊回答:「沒錯,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部分……」
「那是誰可以決定的部分呢?」
「不管怎樣……上級是不會批准的。」
自己的乳頭居然是需要得到批准的對象,瑟娥不禁噗哈哈地笑了出來。瑟娥一笑,所有人都在看她。笑完瑟娥嘆了一口氣,難道就因為一個M&M巧克力大的奶頭就要搞成這樣嗎?不近距離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當然,就算是葡萄大小的奶頭或櫻桃大小的奶頭,都不該是造成問題的理由。
嘆息中瑟娥想像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那位上級長官的臉,製作人以部長為藉口反對No Bra,部長的長官是局長,部長會以局長為藉口反對,局長會找社長當藉口,社長……社長又要找哪個上級當藉口呢?上級的上級的上級,上到天邊會是誰呢?如果社長是基督教徒的話,那就會是上帝;如果他是佛教徒,那也可能是佛祖。上帝和佛祖沒戴過胸罩,所以祂們不會知道這種東西有多不舒服,多令人抓狂。話說聖母瑪利亞有穿胸罩嗎?瑟娥希望祂沒有。
製作人繼續講著上級和國民的事。
「很多人會覺得不舒服,可能會變成國民觀感上的問題……」國民的觀感是由誰決定的?瑟娥也是國民,但她對別人的ㄋㄟㄋㄟ一點興趣都沒有。「來賓的上半身讓人看了不舒服,這會有什麼問題嗎?製作人您不是也有乳頭嗎?為什麼我的乳頭需要特別遮住呢?我又不是穿了會清楚凸顯乳頭的衣服。」
兩人爭吵時,直播開始的時間迫在眉睫,節目企畫與工作人員看起來非常焦急。「製作人,五分鐘後開錄……」雖然看似在催促製作人,但大家都盯著瑟娥,凝視中夾帶著怨氣。瑟娥只要稍微退讓一步就一切順利了。大家不都這樣穿,瑟娥為什麼非得在這裡耍固執呢?坐在沙發上的女電影導演靠過來勸瑟娥。
「我知道妳的意思,這狀況我也經歷過很多次。但這裡不適合吵架,下次再吵吧。」她的話可以被視為一種團結,但適合吵架的地方到底在哪呢?而且下次又是什麼時候呢?瑟娥也曉得,現在不如直接穿上胸罩還比較自在,這比花力氣說服人更簡單。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有一件物品瑟娥會隨身攜帶,那就是胸貼,也就是以遮住乳頭為目的而製成的貼紙。在非常惱人的情況下,瑟娥會不得不使用這個東西。瑟娥最後一次用到它是在去年中秋節,因為爺爺的碎念比穿胸罩更煩人,所以她就貼了胸貼。胸貼大多都會做成花朵的形狀,雖然必須在奶頭上貼胸貼讓人感覺很不爽,但胸貼是花朵形狀也讓瑟娥覺得很不爽,貼幾個小時再撕下來就會留下花朵形狀的汗疹。
「就是要我的胸部不那麼明顯是吧?我知道了。」瑟娥說完就轉身,在瑟娥身後的製作人說了聲謝謝。製作人和幾位節目企畫眼神對視,搖了搖頭,再三分鐘就要開始直播了。瑟娥在攝影棚的牆壁後面打開化妝包,取出肉色的胸貼,確認旁邊沒有人後她就解開了襯衫鈕釦。
「剩兩分鐘了!」
瑟娥手裡拿著黏黏的胸貼,現在只要貼上就好了,貼好後戴上麥克風錄製節目就行了。但是瑟娥突然認真了起來。「不貼的話他們又能拿我怎樣啊,幹!」這題的答案瑟娥也不知道,因為在韓國她只見過一個不穿胸罩就上節目的女性,那位女性並沒有平安無事。瑟娥反覆思考這件事很久,她沒辦法忍受那位女性被人說得很奇怪。
「還有一分鐘!」牆後傳來催促的聲音,瑟娥用雙手把胸貼揉成一團,她痛快地捏皺胸貼,然後把它塞進褲子的口袋裡。走進攝影棚中間坐下的瑟娥呼吸非常自在。
直播就此開始。
兩個小時後,吃完麵填飽肚子的阿雄又出現在電視臺正門前,他備好車等著瑟娥下班。瑟娥像剛才一樣以灑脫又勇猛的樣子從正門走出來,阿雄問坐在副駕上的瑟娥:「錄影如何?」
瑟娥平靜地回答道:「他們說我下週以後可以不用來了。」
「不是已經應邀當固定來賓了嗎?」
「被炒了。」
阿雄二話不說就發動車子,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手幫瑟娥點菸。雖然阿雄不曉得是什麼情況,但他就這樣瞎嘀咕說:「電視臺的傢伙都是傻子啦。」
瑟娥點頭。
「沒關係,那些人早晚會被淘汰的。」
然後阿雄的腦海中浮現出滅絕的生物。瑟娥打開車窗,又溼又重的空氣一下就衝進車內。「好熱,好想裸上身沖涼喔。」一邊想著從未試過的事,瑟娥慢悠悠地遠離了電視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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