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湯並非溫泉？聽聽這位在日本錢湯打工的台灣女子娓娓道來

下町貴族，一位從拒絕和他人共浴到成為錢湯熟客，甚至因為太愛錢湯而跳進去當錢湯打工仔的台灣女子，櫃檯接待、耗材準備、打掃浴室樣樣來，。

她不但從換衣場裡、大浴池間，在蒸氣繚繞中看富士山壁畫、喝玻璃瓶牛奶、用錢湯定番黃色臉盆，更想向讀者分享前所未見的錢湯世界。（編按）

文／下町貴族

錢湯是一種文化

◆錢湯vs.超級錢湯vs.三溫暖

日本最常見的公共浴場有兩種，一種叫錢湯，一種是超級錢湯。

前者「錢湯」指的是傳統錢湯，創業大多超過半世紀，服務項目以清洗身體、泡澡為主，偶爾會有三溫暖，阿梅家與小松家皆為創業超過七十年的錢湯，雖然都是改建過的大樓型錢湯，但依舊分類為傳統錢湯。

後者「超級錢湯」（スーパー銭湯），是娛樂型取向的大型錢湯，所謂娛樂型，指的是除了浴池、三溫暖之外，還有提供餐飲、遊樂區、按摩、廣大休息室，甚至住宿空間的大型公共浴場。這類超級錢湯在昭和五○年代（一九八○年代）左右開始出現，觀光客熟知的「大江戶溫泉物語」就屬於此類，另外還有一種被稱為「健康天地」（健康ランド）浴場設施，但現在數量較少，且與超級錢湯分界模糊，通常被分類為超級錢湯。

由於附加設施多元，還提供毛巾、沐浴用品，與在設施內穿著的輕鬆服飾，可以自在待在裡面一整天，超級錢湯收費當然高於傳統錢湯，在東京、大阪等熱鬧城市，平均單次入場費用一五○○日幣起跳，除了浴室以外的消費項目需另外付費，統一在離開時結算。

傳統錢湯雖然只能洗澡泡湯，但是單次費用較低，費用由各地區的錢湯公會決定，只要有加入錢湯公會，就必須遵照規定（基本上九成以上的錢湯都會加入公會），而日本各地的錢湯費用有所不同，現在全日本錢湯單次入浴最高價為東京都的五二○日幣（二○二三年七月一日起），其次為五○○日幣，神奈川、愛知、岐阜都是這個價格。超級錢湯的收費則由店家各自決定。

基本上會來傳統錢湯的，要的只是好好洗個澡，其他那些附加娛樂都是多餘，但不得不承認，超級錢湯的出現瓜分了許多錢湯的客源，尤其是年輕群眾，他們或許會相約去超級錢湯，但卻可能從沒踏入過傳統錢湯。

為了維持且開拓客源，重新整修裝潢是最快速的解答，以現在的風格吸引現在的顧客，同時新增新的設施：三溫暖。

二○一九年，以三溫暖為主題的日劇《サ道》播出後，造成三溫暖爆紅，直到現在，日本三溫暖熱潮有增無減，甚至還出現了三溫暖專門設施，以三溫暖為主，洗浴為輔。喜愛三溫暖的客群以年輕人居多，看到這點的錢湯業者，開始追加三溫暖設施，原本就有三溫暖的錢湯，更會升級設備，製造更多話題，如小松家在三溫暖上便投入相當多心力，是東京都內數一數二的三溫暖錢湯（雖然小松強調他也很注意泡澡水質，但我真心覺得三溫暖受重視更多）。

增設三溫暖還能提高單價，各地區的錢湯公會只管入浴費，但不管三溫暖，所以三溫暖的價錢由各店家自行決定，現在有些錢湯的三溫暖定價跟錢湯入浴費一樣。

不可否認，三溫暖的確對某些錢湯幫助很大，媒體在介紹某錢湯時也會以「超推薦的三溫暖」為主題，許多人是衝著三溫暖來，但抵達時發現三溫暖人太多或暫停使用時，立刻轉身離開，不禁令人疑惑這樣是否本末倒置？也曾有錢湯老闆跟我說：「那些有三溫暖的錢湯才不是錢湯。」

有時候我會去超級錢湯，九九%是先生想去便一起去，同樣是泡澡，甚至浴室更大、浴池更多樣化，但對我而言，超級錢湯絕對不會是我付錢泡澡的第一選擇。

對我來說，超級錢湯很匆忙，匆忙的不是泡澡，而是離開浴室來到脫衣場，衣服穿上立刻就走，因為休息區在外面，很多時候牛奶自動販賣機也在外面；但是錢湯很緩慢，你可以在脫衣場裡坐著休息，等暖烘烘的身體降溫，從小冰箱拿牛奶給老闆結帳後直接開喝（當然現在自動販賣機占多數），一面眺望著與你只有一片玻璃門之隔的浴室，當下的時間流動很慢、很慢，很舒服。

當我煩躁想靜下心時，我常常會去錢湯將自己浸入水中，聽著我熟悉的水流聲與浴室回聲，心情總能漸漸平復。

有天心情特別煩躁，但我選擇了去超級錢湯，因為我想泡露天浴池吹風，可是當我如預計地泡在露天浴池中，沒多久我就後悔了。果然我不需要露天與風，熱氣飄渺、大小剛好的浴室中才是我渴望的，再有幅壁畫會更好，不管是不是富士山，不管是油漆畫還是馬賽克磁磚。

◆溫泉不是溫泉，錢湯不是湯

曾看過一個故事，內容描述一位傳統華人大叔到日本，不懂日語的他跟店裡要了碗「湯」，但來的卻是熱水，因為彼此的漢字意思不同而鬧出不少趣事。

在日文中，喝的湯寫作「お汁」或「スープ」（soup），單一漢字「湯」指的是「熱水」，所謂熱水也分有「喝的」跟「泡的」，錢湯的「湯」字就是指「泡的熱水」，所以所謂「泡湯」指的是泡熱水澡而非溫泉喔（溫泉歸類於熱水，泡湯並非專指泡溫泉）。

日本多數錢湯的名字都是以「湯」字結尾，如大黑湯、瀧野川稻荷湯等，不過還是有例外，以「浴場」、「泉」、「礦泉」為名，如東京浴場、堤柳泉、六龍礦泉（已結束營業）等，還有直接取名「溫泉」（溫泉），如飛鳥山溫泉。

明明只是「熱水」，為什麼叫「溫泉」呢？其實「溫泉」兩字也可以解釋為「溫熱的水」，所以若是看見以「溫泉」為名，且位於東京、大阪、京都等地的錢湯，九八%以上都只是熱水，因為這些地區的溫泉泉源本來就少，多是使用地下水、井水，或是自來水加熱而成。

不過這些地區也有少數是真正的溫泉，如登錄有形文化財的京都「船岡溫泉」、東京錢湯公會（東京都浴場組合）會長經營的「はすぬま溫泉」，就是使用溫泉的錢湯，也有寫作「湯」但是使用溫泉的錢湯，小松家「湯どんぶり榮湯」就是這樣。

阿梅家「堤柳泉」的水源其實也具備被認定為溫泉的品質，是否要去申請認定猶豫再三，因為申請、檢查、資格登錄等林林總總開銷加起來超過日幣百萬，後來終於下定決心，在二○二二年四月取得認證資格，命名為「淺草溫泉」，堤柳泉的「泉」不再只是一般水源，而是真正的天然溫泉。

但說實話，東京、大阪、京都地區的錢湯溫泉，氣味顏色大多與一般熱水無誤，比較有感的是滑溜水質，畢竟只要水中成分有達到認定標準，就可稱為「溫泉」，但成分是多是少，我想大部分人可能分不太出來。

另一方面，日常會去錢湯的人也不是那麼在意「溫泉與否」這件事，畢竟「溫泉錢湯」在這些地區是壓倒性的少數。但是！離開東京、大阪、京都地區可就不一樣了。

在青森，你若是問起當地人哪裡有錢湯？對方會回答你：往那裡走就有○○溫泉囉！跟東京、大阪與京都相反，在青森這到處擁有溫泉泉源的地方，幾乎所有錢湯、公共浴場都是提供溫泉，即使名字有個「湯」，十之八九都是「溫泉」，提供單純熱水的地方非常少，對當地人來說，用熱水的地方叫做錢湯，其餘的一律稱為「溫泉」。

而那些使用熱水的錢湯，其實跟過去的阿梅家一樣，水源其實也有溫泉資格，只是沒有去作申請罷了。

青森之外的九州鹿兒島、熊本等地，一樣對錢湯的印象淡薄。出身鹿兒島的朋友回憶，當他剛來到東京時，看到巷內中突然出現大大的煙囪感到驚訝，因為在故鄉鹿兒島的公共浴場也是溫泉，溫度夠高，根本不需要生火加熱，當然不會有煙囪存在，高聳的煙囪是他對東京錢湯的第一印象。

●本文摘自釀出版/秀威資訊之《錢湯打工仔日記：一位台灣女子在東京錢湯打工的真實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