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曲樂團「生物股長」不合解散?吉他手水野良樹:「我們曾是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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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股長宣布解散?(圖∕本報系資料庫)

文/水野良樹

摯友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事。

小學教室旁的走廊上,放著一個水箱。不是像水缽一樣有風情的那種。是四方型的玻璃箱,附帶一個打氣幫浦,延伸出的電線連接在走廊上的插頭上。毫無雅趣也不精美,就只是個水箱。裡面養著幾隻魚。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們兩個一起負責餵金魚飼料。」

是黃金時段的人氣音樂節目。沒想到要在我從小時候就在電視上看到的知名主持人面前,用正經八百的表情回答這件事,人生真的是出乎意料。到底是青鱂、孔雀魚,或是金魚,說實在我記不太清楚了。為什麼跟別人解釋的時候會說是「金魚」呢?

「喂,那真的是金魚嗎?」時至今日才問,為時已晚,且無從確認。主流出道之後,到現在過了十五年左右,在各種採訪時都是這麼回答的。

所以說,已經無法推翻了,那就是「金魚」。萬一有一天,不巧記憶復甦,也要繼續堅持這個說法。

那是份心不甘情不願接下來的工作。對於剛進到學校這個空間的少年少女來說,能碰黑板的「黑板股長」,或是可以去保健室的「保健股長」,這些職務比較有魅力。我本來也是充滿幹勁地舉手自薦,不過猜拳猜輸了。輸了好多次。輸了又輸,還是輸。抬頭一看還有什麼剩下來的職位,結果黑板上寫著「生物股長」。對六歲的孩子來說,「飼育」這個詞很困難。所以當時的班導為了讓大家易於理解, 不是寫「飼育股長」而是「生物股長」。我看了一下旁邊有個跟我一樣猜拳一直輸的人,他叫「山下同學」,是個肌膚透白,文靜的美少年。

「那,就讓水野同學和山下同學當生物股長喔。」那個瞬間決定了我人生的去向。會有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嗎?我自己也不相信。就只是年僅六歲的幼童在教室裡猜拳,後來跟一個稱不上要好的男孩子一起被任命為某個股長,僅此而已。

生物股長吉他手水野良樹(圖∕尖端提供)

以前人說:「風一吹,做木桶的就賺錢。」這絕對不是什麼拐彎抹角的比喻。命運就是在那時決定的,乾脆俐落地決定。你問:決定了什麼?問我幾次,答案都不會變的。就是,人生。自己當初可能沒有察覺,但那個瞬間,我們的眼前出現了漫長的道路,並且往非常遙遠的地方延伸。後來兩人從幼童成了少年,從少年成了青年。兩人長到了明白稱作友情的關係,有多麼虛幻的年紀。途中會有岔路,或是沒了路,再走下去,就算是我們兩個肯定也會分道揚鑣。儘管我們變成親暱到可以互相稱呼名諱的距離,我仍這麼想。

但結果呢?不管怎麼走,怎麼前進,路途都沒有盡頭。故事不斷向後翻頁,長到幾歲,那個「山下同學」始終在我身旁。

「穗尊,你今年要滿幾歲了啊?」

「啊?三十九呀。」

「那明年就要四十了?」

「對啊。」

「真假,你要四十了呀~好恐怖喔∼」

「說什麼啊,你也是啊。我們同年耶。」

認識到現在過了三十年以上,自己頭上的白髮開始顯眼了起來。有著美少年外表的「山下同學」成了個下巴留起鬍子、愛喝酒又來無影、去無蹤的人。途中,很會唱的「吉岡同學(同屆)的妹妹」也加入了我們。兩人走過的羊腸小徑變成三人一同前行後,轉眼間,小路成了寬闊華美的大道。成為音樂團體的「生物股長」開始在沿途上接收到很多人們的聲援。回憶無窮盡。多到甚至讓人厭煩。包含可以公開說,和不能公開說的事。那些能公開說的事,通常都會被周圍的人傳為佳話,經過精美的包裝,當作寶貝。

「我們三個都待在神奈川的相模川畔練習呢。」這麼說之後,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就會眼睛為之一亮,回說:「那,我們去三位的原點,聊聊心路歷程吧。」找我們錄外景。

的確很感謝能讓我們宣傳專輯,所以會接下這個工作。不過有好幾個這種企劃,使得我們去了好幾次相模川的河邊。

「水野先生,這裡相模川畔。是三位無可取代的原點。想必你們許久未造訪了吧?應該很懷念吧?最後一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

「上星期。」

聽起來像落語裡的小段子,但真是如此,我也沒辦法。實際上會用:「這個啊,多久沒來了呢?」帶過去,順著節目企劃努力回話。有一次還把之前為了其他節目來此地時的腳本掉在河邊,發現的化妝師,馬上把它撿起來藏著。這種時候,我會在回程的車上和「山下同學」像調皮小鬼一樣鬧著大笑說:「真無藥可救∼」

對於不過是神奈川鄉下學生的我們,大眾的態度變化得讓人眼花撩亂,當然會感到困惑,也曾覺得惶恐。隨著常被說成功,受到周圍揶揄「變了」的情況也頻繁了起來。

不過內心則是吐著舌頭做鬼臉吐槽:「才沒變啦。」

「這個願望或那個夢想,沒辦法實現嗎?」抱著天真心情如此盤算的少年時期,那種感覺始終留在我們心裡。是的,生物股長的開始就像是青春期少年的鬼主意一般。

而在團名和歌曲廣為人知之後,被冠上「受男女老少喜愛的團體」之名。不知道是被當成品行端正的人還是怎麼樣,完全把我們當資優生對待,還會用一些好聽的話來包裝我們。也這樣被拱上舞臺了,畢竟有這麼多人幫助我們。因此雖然沒有什麼才華,還是覺得該好好努力,盡力擺好架勢。但一回過神,那個會愣住笑說:「是怎樣,事情好像變得很不得了耶?」和少年時期相同視角的我們,一直待在各自心裡。

畢竟我們,用自己的雙腳走著這條幾乎毫無止盡的路途過來,用我們的雙眼看過了所有。

兩個人考大學失利、當重考生的時候,我們都在附近的社區活動中心裡擺的小小長凳上討論「生物股長」的未來。那時候真的開心到不行呢。

愛跟風到丟人程度的兩人,盡情地暢談妄想和願望,自由且不負責任地聊著夢想。對一無是處的十八歲少年,這是絕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不過,正因如此,很開心。

生物股長是日本知名樂團。(圖/本報系資料庫,摘自BSFUJI推特)

那就像是,不管怎麼玩都不會膩的玩具。不可置信吧。竟然幾乎都實現了。

日本武道館的舞臺、橫濱競技場的舞臺,和柚子合作,專輯賣出一百萬張以上。還有其他很多事。我們到底吹了多少牛。

那個時候曾說想上的音樂節目,至今幾乎都上過了。「Music Station」和「Countdown TV」。也在「NHK紅白歌合戰」出場過,而且連「笑笑又何妨!」都上了。哎呀,這麼說來沒上過的只有「徹子的房間」呢。一次就好,想要三個人一起和徹子女士聊聊天。如果實現的話,各自的雙親也會感到高興吧。不過,只有這個願望沒有實現。很厲害啊。不得了也要有個限度。

我們一股腦地熱中討論著「未來」,只看著未來過活。想要毫不猶豫地,向眼前擴展開來的道路全速奔跑。不過,同時,我也清楚記得我和「山下同學」討論過關於等在路途盡頭的終點。當時還沒有和公司簽約,也沒有經紀人這個令人感激的存在跟著我們,真的是只有我們三個人的時候。

那時,只有「山下同學」有車,總是由他負責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然後吉岡坐在後座,到小田急線沿線的車站進行街頭演出。那次是什麼時候呢?正經八百過頭的吉岡鬧起彆扭,和我們意見不合,小吵了一架。送吉岡回她家之後,在僅有兩人的車上,我和「山下同學」下定決心。

「那傢伙會因為認真過頭,所以看不到周圍。這個團體,就靠我們兩個支撐吧。讓她挑大梁,只要想著唱歌就好。我們當兩側的輪子,載著她,往前進吧。」

那時候就快跟公司簽約了。和幾個我們為了實現夢想、不得不借助他們力量的人相遇。接下來的我們,似乎真的要闖進一個荒唐無稽的故事當中了。雖然不諳世故的我們無所畏懼,不過說是不需要覺悟,並非如此。

「山下同學」看起來有些豁然開朗,對著副駕駛座的我說。

「嗯,如果覺得沒辦法了,就果斷放棄吧。如果我和良樹都覺得沒辦法了,那時候就該收手了。不要猶豫不決,只要這麼想,就在那時候放棄吧。在那之前只能努力了啊。」

「對啊。」

在那之後經過了漫長時光。不知不覺之中,覺得「那時」似乎不會到來,不過說不定只是錯覺吧。

這幾年,不太和「山下同學」談天了。夢想大多都實現了,故事前進到了超越少年們想像的地方。以為只有三人走來的路上,和我們一同前行的有參與其中大陣仗的各個工作人員和樂手,還有在全國各地遇見的觀眾。雖然沒到這麼誇張,不過其實已經沒有辦法輕易說出「生物股長」是我們自己的東西了。

我們兩個,也沒有必要再想「鬼主意」了。超越我們自己的願望走到了遙遠的地方,遇見眾多夥伴。我們雖然身處在非常幸福的狀況下,但總有些寂寞。「山下同學」他大概也是如此吧。不是嗎?

至少我自己曾想過好幾次,如果能夠回到兩人在車上單獨對話的那時候就好了。進到了音樂世界裡,認識了很多很棒又討人喜歡的天才,覺得贏不了他們的事多的是,根本不覺得我們能夠繼續走下去。但是仍舊憑藉了內心的壞孩子精神,盡量堅強有韌性地匍匐前進,想存活下來。不過,在這之中我和吉岡完全陷入了音樂的沼澤,各自覺得想要

更投入在音樂上。從少年們的「鬼主意」,或該說是長久持續的青春故事中,慢慢脫離,已經往夢想故事前方踏出了好幾步。

但那似乎,和至今三人一起走過來的是不同道路。

樂團生物股長(圖∕尖端提供)

「如果覺得沒辦法了,就果斷放棄吧。」在現在的我們之間,產生了和各自人生前進方式的本質有關的距離,這或許是可以用「沒辦法」一詞表示的大事。啊,我開始覺得,要分道揚鑣了。然而,他果然也是同樣想法。不,我知道他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我們一直待在一起啊。

「想看看不同的世界。」

大概,他用的是更好懂一點的說法。不過講出這種話的「山下同學」,表情出奇認真。我想,要強行讓對方朝著同樣方向前進,恐怕也不會感到幸福。不過,要接受那句話,花了很多時間。

書名:《雖然狗狗不會唱歌:生物股長吉他手水野良樹散文集》 作者:水野良樹 ...

當時,吉岡和我沉默不語。明明打從一開始已經在內心決定要接受,可是一旦接受就真的要結束了,所以需要一些勇氣。不知道「山下同學」是不是無法忍受這段尷尬的沉默,稍微勾起了嘴角,然後把這想法的來龍去脈,像是要填滿和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一樣娓娓道來。這傢伙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啊。我站在六歲時出現在眼前那條道路的盡頭。如夢一般,走到了遠方。真的很遙遠。

至今我用過很多稱呼叫過「山下同學」。

「Hocchi」、「山下先生」、「穗尊」、「山下」。

啊,怎麼稱呼都無所謂。我們總是互相理解,抓出最適合對方的距離感,順遂地走了過來。那是我們之間的連繫。會覺得,其他人休想知道這些。

「水野先生和山下先生。兩位從小就待在一塊,對你們來說,對方是怎麼樣的存在呢?」不僅在採訪中問到會覺得害臊,還有算是認真地這麼覺得,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堅決說是「團員」。

「畢竟,不是朋友。」我皺起眉頭這麼說的話,當場都會引來笑聲,以為是玩笑,我就這樣蒙混過去了。

現在,我們站在要對彼此揮手告別的地方。足夠和對方坦白了吧。

我想,我們曾經是摯友啊。

二○二一年六月二日

●本文摘自尖端出版之《雖然狗狗不會唱歌:生物股長吉他手水野良樹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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