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男言之癮」?為什麼身為女人,就要被男人說教?
文/虹風(小小書房店主)
「她沒有後退,而且她並非獨自前行」:從「男言之癮」到性別之戰
●因為「他們」就是停不下來
在社群平台上,我有時會看到有網友氣憤於那些認為臺灣女權已經「太平等」、甚至「超過了」的言論,並且展開反擊:「什麼叫做『太平等』,講講例子啊」;或是發起hastag「#我來說說臺灣女權一點都沒有『太平等』的實例」的創意推文。臺灣的性別氛圍,的確已經跟一九九〇年末期,我二十幾歲的青春時代很不一樣,不過,這不代表性別平權已經實現。直到現在,對於全球多數女性(包括臺灣)、LGBTQIA來說,性別,依舊是攸關生命的要事。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身為女性、或是非主流性別,都必須耗費無數的時間、精力,以證明自己的存在。雖然索尼特(Rebecca Solnit,1961—)從第二章〈最漫長的戰爭〉開始,砲火全開地從性別議題裡最嚴重的、卻也是最容易被忽視、隱匿的性侵害/性暴力切入,然而,她的暖場篇章,則是多數女性並不陌生的mansplaining場景開始。
什麼是mansplaining?這詞是從網路世界中被激發、創造出來的詞彙,由於經常被誤認為是索尼特所創,她在後記裡大略地講述了該詞出現的歷程——臺灣多半翻譯成「男性說教」、「男言之癮」。相當貼切。因為,「他們」就是停不下來。
我說「他們」,特指有這樣癮頭的男性(很遺憾的,這一邊數量眾多),不是所有的男性(相當令人欣慰的,不在那一邊的男性,開始有增加的趨勢)。
身為女性而被質疑話語權,英美文學史上有個很有名的「爭論」:《科學怪人》(Frankenstein)到底是誰寫的?甚至有「獨立學者」出書論證,這本書不可能是沒有受過多少正規教育的瑪莉.雪萊(Mary Shelley,1797—1851)所寫,她的名詩人丈夫雪萊才是真正的作者云云。針對類似的質疑,英國詩人、評論家,也是瑪麗.雪萊的研究者費歐娜.桑普森(Fiona Sampson,1963—)反問:「為什麼這麼難相信是她寫的?」(來源:‘Frankenstein at 200 – why hasn't Mary Shelley been given the respect she deserves?’)
要在數百年由男性掌權的英國文壇裡殺出一條血路不是簡單的事,你想起吳爾芙嗎?沒錯,索尼特在這本書裡有很重要的一個篇章,正是致獻給這位可敬的前輩。
●最漫長的戰爭:性別之戰
不過,這並不是一本「數落男性說教」之書,而是梳理女性所遭遇的、危及生命現實之書:性騷擾、性侵害、性暴力、職權侵害、同工不同酬、性別天花板、老年羞辱......尤其針對女性所遭受的性暴力,索尼特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大多不會談論這件事,不過網路上倒是流傳著一張圖,主題是『終結強暴的十大訣竅』」。受害者要做的事太多了,但我們花多少時間去告訴人們:不要成為加害者?
她緬懷裘蒂.辛格(Jyoti Singh,1989—2012),即是二〇一二年發生於新德里震驚全球的公車輪姦殺人案的受害者,此案引爆了印度數千名抗議者與政府發生衝突。那些被傷害的女性,肯定也是某些男性的母親、女兒、姐妹、妻子,你怎麼可能不為她們而戰?很多人並不清楚,性侵害/暴力事件有很高的比例,正是來自於女性所認識、甚至熟識的人。
在這場戰役裡,臺灣在性平教育、性侵害案件的通報、處理及防治上的大幅度推進,遺憾地,也是生命換來的:一九九六年婦運健將彭婉如疑似遭受性暴力身亡,《性侵害犯罪防治法》終於在她遇害的隔年通過施行。彭婉如的遭遇並非特例,因為性暴力而殞落的生命,對每一個女人來說,都提醒了一件事:如果你不抗爭,無處是安全之所。奪回你的黑夜權,奪回你的人權,事情必須要有所改變。
●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
「你可以廢止女性在一九七三年獲得的生殖權,當時最高法院透過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而讓墮胎合法化 [...]」
而它真的被廢止了。
這不是說索尼特希望她發生,而是她很清楚這場戰役有多艱難:女性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權益,轉身可能就又被奪去。
二〇二二年六月二十四日,美國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裁定女性墮胎並非憲法賦予的權利。索尼特在一個星期後的衛報專欄裡,首先回顧了《女權辯護》(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的作者沃斯通克拉夫所開啟的女權思想——瑪麗.沃斯通克拉夫(Mary Wollstonecraft,1759—1797),即是瑪麗.雪萊的母親。向兩百三十年前的前輩致敬後,她重申:「你可以通過法律手段剝奪一項權利,但你無法輕易地剝奪對這項權利的信念。」
此書即是索尼特與全球女性書寫、發聲、抗爭同行之作,並且邀請來自男性的覺醒與反省,一步一步,一起改變這場漫長戰役的樣貌。而在這篇推薦文撰寫的過程裡,印度最高法院於二〇二二年九月二十九日裁決:婦女不論婚姻狀況均有墮胎權。我想起索尼特的話:「路就在這裡,或許有一千里長,而走在路上的女性並非走在第一里路上。我不知道她還要走多遠,但我知道,無論如何她沒有後退,而且她並非獨自前行,或許還有無數的男男女女,以性別認同更加有趣的人們。」
●本文摘自經濟新潮社/城邦文化所出版之《男言之癮:那些對女人說教的男人》,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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