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二世辭世/如何兼顧君主、妻子和母親3種角色?

聯合新聞網 讀書共和國
《伊莉莎白女王:一位現代君主的傳記》。(圖/讀書共和國)

文/莎莉.貝德爾.史密斯(SALLY BEDELL SMITH)

在二○○七年白金漢宮的花園派對裡,女王詢問賓客諸如「你從多遠的地方來?」這類標準問題。一位女性在引見後對女王問,「妳是做什麼的?」幾天後,伊莉莎白二世在對一群朋友講述這段對話時,她回憶說,「我一時語塞,一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多年來接見過那麼多人後,她是第一次被問那個問題。

在英國,權力與榮耀絕非焦孟不離。伊莉莎白二世是虛位元首,誓言服務英國,至死方休。溫斯頓.邱吉爾是女王的第一任首相,他在一九五三年曾這樣說過,「一場偉大的戰役以失敗告終:國會罷免了政府。一場偉大的戰役獲得勝利:群眾為女王歡呼。」那些握有權力的人——在所屬黨派取得議會多數後領導政府的首相們——隨著選舉的反覆無常而來來去去,女王卻永遠是國家元首。她缺乏統治的實權,但卻是某種制衡力量。由於她是國家名義上的元首,沒有首相能成為第一人。「她使得專制體制、軍事政變和獨裁統治變得更為困難,」第七代索爾斯伯利侯爵羅伯特.蓋斯科因─塞西爾(Robert Gascoyne-Cecil),保守黨政治家和前上議院院長曾說過,「因為她是虛位元首,佔據大位,這使得上述情況的發生難上加難,外加所有變動都必須遵循既定程序。」

她也盡力發揮影響的正面力量。她擁有「諮詢、褒獎和警告權」。在公共場合,她以身作則發揮影響力,為政府機關和民眾設立高標準,褒揚個人成就,並勤勉地執行義務。她曾有過十二位首相,東尼.布萊爾是第十位,他曾說她是「在不安世界中的團結象徵……為英國菁英中的菁英。」

1965年皇家遊行,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乘坐馬車。(圖/Unsplash)

伊莉莎白二世自從登基後,在人生中無時無刻不是女王,這也讓她面臨獨一無二的處境,影響她周遭每個人的言行舉止,包括家人。她沒有護照或駕照,沒有投票權,不能在法院出席作證。她不能改變信仰,從英國國教改而皈依羅馬天主教。她代表國家團結,必須避免和子民漸行漸遠,因此她得一絲不茍地維持中立——不只是政治,甚至在似乎無傷大雅的某些議題上亦是如此,比如最喜歡的顏色或歌曲或電視節目。但她的確偶爾會展現強烈偏好和看法。

伊莉莎白二世一個吸引人的特質便是直截了當。「她直言不諱。大眾喜歡並欣賞那點,」蓋伊.查特里斯(Gay Charteris)說道,她是馬汀.查特里斯(Martin Charteris,即阿米斯斐爾德查特里斯勳爵)的遺孀。馬丁曾是服務女王三十年的高級顧問,我曾訪談過他,他是和王室一家極為親近的人士之一。

想到從十九世紀中期到二十一世紀的頭十年——過去的這一七四年間的一二三年之中——英國出現兩位令人敬畏的女性君主,即維多利亞女王和伊莉莎白二世,這個事實就讓我深深著迷。她倆象徵英國的期間遠遠長於在她們之間統治的四位男性君主。而女性君主還得面臨一項特別的挑戰,換句話說,對伊莉沙白二世而言,那意味著履行人民對男女君主職責的雙重期待。

這張2017年6月17日拍攝的資料照片顯示,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前左三)與丈夫...

做為職業女性,伊莉莎白二世在她的世代和英國上流階層裡都是個特例。在兼顧君主、妻子和母親三個角色方面她沒有楷模可循。她工作的嚴厲要求,加上她根深蒂固的責任感,往往使她無法同時顧及母親這個角色。她在教養小孩上所採取的自由態度讓她痛苦難言,她的子女也讓她心痛不已。她偶爾會展露些許苦惱,但大部分時候她則盡力克制感情,藉由長時間蹓狗來發洩低落情緒。「蘇格蘭有種俗稱臭威利的雜草,它們紮根很深。我曾看過她走進原野裡,大片大片地拔出雜草。」女王的表妹伊莉莎白.安森夫人(Lady Elizabeth Anson)說。

菲利普親王曾說可以用四個字來定義他這位在英國歷史上服務最久的王夫的職責,那就是「輔佐女王」。他們在公共場合出現時,就像一對默契十足的皇家佳偶,使出熟練的手法,不費吹灰之力地配合得天衣無縫,讓人趣味盎然。他也會以其尖酸和往往無禮的評論,對她身為溫莎王朝女王的威儀,挫其銳氣。「菲利普親王是這世上唯一一位對待女王如平凡人的男人,」馬汀.查特里斯說,「當然,女王會叫菲利普親王閉嘴的事眾所周知。因為她是女王,那可不是她隨便能和誰說的話。」

女王生活中的各種例行事務都得在一年前籌劃,六個月前精心策劃,安排細節,但這類日常計畫既實際又讓人安心。她的一位朋友,約翰.朱利葉斯.庫伯(John Julius Cooper)是諾里奇第二代子爵,曾開玩笑地說,她對大小事泰然處之的秘訣可能在於「她永遠不必找停車位。」而她的一位私人秘書表示,「她有兩大優勢。第一,她睡得非常好,第二,她腳力強勁,能站很久都不顯疲憊……女王和犛牛一樣強壯。」她每年都在鄉間度過四個月時光,藉此尋找僻靜。每回回到桑德林漢姆宮,她的工作人員總維持宮內「像她剛離開時一般,」東尼.帕內爾說,他在那裡服務了五十年。「如果有小飾品之類的雜物留在椅子上,就會保持原狀。」

伊莉莎白二世女王(左起)、菲利普親王曾與孫子哈利一團和氣。圖/路透資料照片 蘇詠...

伊莉莎白二世在其經過精心安排的人生中盡力活出自我。我想瞭解,她個性和教養的哪些特質幫助她履行其獨特的角色。她是誰,她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她如何面對政治人物和國家元首,又怎麼在礦工和教授間悠游自如?她如何在住在象牙塔裡的情況下體驗世界?她如何拿捏領導能力,其方法可曾有所改變,如果有的話,又是如何改變?她如何面對錯誤和挫敗的挑戰?她的家庭是什麼模樣?她如何維持平衡,又保留基本價值?她如何在最公開的生活中保持隱私?她會讓位給長子查爾斯親王,或甚至她的孫子威廉王子嗎?而在她人生中的那些凜冬季節,她如何為君主制度帶來穩定和活力?

二○○七年五月,我首次在華府見到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地點是在英國大使所住府邸的花園派對上。那天天氣溫煦,萬里無雲。七百位華盛頓市民出席那場盛會,男人穿著最帥勁的西裝,許多女士戴著帽子。

行事效率高超的軍方人員將我們排成兩列,彼此相距九公尺。在預定的時間來臨時,英國皇家旗高高舉起表示女王駕到。八十一歲的女王和她丈夫菲利普親王走出露台,經過兩位身穿猩紅色長袍、頭戴熊皮帽的擲彈兵衛隊衛兵中間。冷溪衛隊奏起〈天佑女王〉後,女王夫婦便走下一小段階梯。

我丈夫史蒂芬和我剛好是排在菲利普巡行的那一排隊伍裡,伊莉莎白二世則在另外一排。

女王消失在花園盡頭,但我們仍留在原地,最後她折回來,沿著我們這排走向宅邸。英國大使大衛.曼寧爵士(Sir David Manning)大約每隔十二個人就為女王做引見。他以手勢表示將停留在我們前面,並在女王耳邊低語。他引見我後,伊莉莎白二世伸出戴白手套的手,我則依照禮節說著,「您好,女王陛下。」再來輪到我丈夫,女王說,她知道他在為一份華盛頓報紙做編輯工作。就像她丈夫,她對媒體沒多大好感——她在六十年的治期中從未接受採訪——但她沒有表露任何感情。

她的禮貌克制並未得到良好回報,史蒂芬同時犯了兩個禮節禁忌:向女王提問,並問她在賽馬時有無下賭注。「您在邱吉爾賽馬會時有無在『街頭智慧』身上下賭注?」他問道,指的是肯塔基德比賽馬會的冠軍,女王在上個星期六首度蒞臨那場盛會。女王展露高超的外交手腕,對此問題避而不談,但卻停下腳步。史蒂芬的話一定引起了她的興趣。史蒂芬和我透過電視看了賽馬會。史蒂芬做為多年的賽馬迷,知道如何「閱讀馬賽」,一眼就能看穿跑道上的各種策略,而我往往一頭霧水。他對那場賽馬做了扼要評論,伊莉莎白二世回答說,看見冠軍馬身上覆蓋那麼多爛泥令人驚異萬分。那是在泥道上賽馬的結果,而女王習於在英國看到草皮跑道。

英國倫敦蓋特威克機場(Gatwick airport)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的照片馬賽...

她顯然因討論最愛的話題之一,也就是賽馬而放鬆下來,和我丈夫來回交談幾句,回顧起比賽和其刺激萬分的最後衝刺,「街頭智慧」從第十九名一路衝到第一名。「你可以看到騎師的黃色帽子!」她興奮不已地說。史蒂芬告訴她,他的《華盛頓觀察家報》裡負責預測哪匹馬兒會勝出的記者準確預測到前三名。「那可真厲害,」女王說,語畢離開。

我沒料到她如此活潑親切,藍眼似乎道盡千言萬語,嘴角掛著燦爛的微笑。有那麼一瞬間,我瞥見常被女王莊嚴角色下所掩蓋的快活。我那時還不瞭解,我也見證到了她的自制和社交技巧。她巧妙迴避掉我丈夫詢問賭注的無禮問題,但並沒有讓他覺得不自在。她只是繞過問題,將談話導回讓彼此不尷尬的正軌。

伊莉莎白二世在整個統治時期內,都設法超然於政治之上,並在大多數情況下,遠離爭議。她雖然不是個好萊塢明星,但卻是位主要名流。長期以來,她在谷歌上是最受歡迎的皇室家族成員,針對她的搜尋次數遠大於其他成員,儘管她的孫子威廉和哈利王子(還有和威廉王子訂婚後的凱薩琳.密道頓)自從二○○四年後已經變得緊追在後,有時在谷歌趨勢分析數據裡還會超越她。美國卡通《辛普森家庭》中甚至有她的角色,由喜劇演員艾迪.伊扎德(Eddie Izzard)配音。

女王健康狀態良好,保養有術,可以繼續再有效履行職務十年甚或更久,因此大眾預測下一位繼承人查爾斯親王的統治期間不會太久。二○一二年,他母親慶祝登基六十週年鑽禧慶典時,他即將滿六十四歲。

我第二次與女王聊天的時機可能十分合適,那時是二○○九年六月,在女王於倫敦聖詹姆斯宮主持的一場接待宴會上。宴會有六百位左右的賓客,我與一個促進英美友好團體,即美國清教徒協會一起覲見女王。我那時已經著手這部傳記超過一年。我的入場卡包含一張紙條,憑此獲准可以進入猩紅色和鍍金的寶座室。上面註明我被分到「第五組」,由當時的陸軍總參謀長理查.丹奈特爵士(Sir Richard Dannatt)負責引見。

書名:《伊莉莎白女王:一位現代君主的傳記》 出版社:讀書共和國/廣場出版 ...

在大型接見會上,來賓往往經過事前篩選,分成小組引見予伊莉莎白二世。她將接見清教徒協會一百位左右的成員,丹奈特將軍會負責引見我們。這次,她伸出戴黑手套的手,另一隻手臂上拎著形影不離的勞納(Launer)手提包。我知道幾個月前有人就我這本書向她做過簡報,而她的新聞秘書就站在旁邊,後者也知道我會參加這場接見會。但在輪到我之前,女王已經接見了許多人。

我告訴她,我先前曾在華府見過她,如今能在英美友好的場景下再度相見,我十分開心。「妳是專程為了這次接見過來的嗎?」她問道。「不,我女兒準備在倫敦結婚,」我回答。「婚禮是什麼時候?」女王問。「七月四日,」我回答。然後我再度看見活潑調皮的眼神瞬間閃爍而逝。「噢,」她說,「那可真有點危險!」「希望我們兩國都能盡釋前嫌,」我回答。另一個微笑閃過,她再一次往前走。

●本文摘選自讀書共和國/廣場出版之《伊莉莎白女王:一位現代君主的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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