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又津/只要結了婚,這個病大概就好了吧?

聯合新聞網 三采文化
書名:《我有結婚病》 作者:陳又津 出版社:三采文化 出版時間:2022年...

「我到底要做到多好,才有資格得到幸福?」

陳又津《我有結婚病》以九篇鮮活又極具畫面的人物故事集結而成,紀錄身處不同角色裡的現代女子群像──包含有罹患結婚病的三十代女子、渴望掙脫「母親」標籤的人妻、只要小孩不要婚姻的文藝女青年等等。感覺荒誕離奇,卻讓人有所共鳴。文末有投票抽書活動!(編按)

文/陳又津《我有結婚病》

我長得不差,有在健身,

為什麼連三十歲之前結婚,

這麼簡單的夢想都無法實現?

──林怡君,相親社員,33 歲

聽說雪山適合新手,夏天只需要最少的裝備,不用穿戴冰爪,所以我沒想太多就出發了。到了武陵農場,我才知道要搭帳篷,但我從來沒搭過,那些團員又是天黑才到。如果早點告訴我是露營,那我可以多帶點東西。我哀求登山男,住一天旅館也好,至少有浴室、床墊和熱水啊。他勉為其難,開車帶我到下面的服務中心,結果有人當天退房。

「我們凌晨三點就要退房了,幹嘛訂這浪費錢?」他說。

「賓館有附早餐,你們三點可以先拿。」服務人員說,不知道是想幫我,還是例行公事。我趕緊拿出錢,其他人也付了,還說著房間本來因為太熱門訂不到,前一天的確需要儲備體力。有別人在場,登山男不像之前那麼跋扈,終於把我的意見聽進去。也因為訂了房,附贈的晚餐是豪華的歐式自助餐,明明是海拔兩千公尺的地方,卻煮了螃蟹,甜點也一應俱全。隊伍總共六人,四男兩女,但大家說別把那個女生當女生看。「她很厲害,腳程比男生快、負重也很夠。」最弱的就是我了,不過我早就習慣這種待遇,有時也會有意外的好處。

我們摸黑上山,凌晨三點半從登山口出發,這對平常兩、三點才睡覺的我來說,根本是不用睡了。路程出乎意料地遙遠,還沒到哭坡,我的大腿就抽筋了。真的走到哭坡時,我反而覺得沒什麼好哭的,那張告示牌應該立在前面一點的地方吧!在徹底的黑暗中,只有彼此的頭燈照應。本來在我們後面的隊伍,漸漸超車了。剛開始,大家都會問我要不要休息,但休息也只是站在原地。其他人甚至是原地踏步,讓身體保持熱度。這讓我壓力更大,一直想請他們先走。

(圖/Unsplash)

早上八點,我們到了東峰,但那只是路程的五分之一,我覺得自己體力耗盡,跟其他隊員說,這裡路跡很清楚,你們不必等我,先去攻頂吧。他們似乎也在等我自己說出這句話,明顯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登山男跟我。我其實希望登山男也一起去,這樣我可以慢慢折返,在露營地吃個午餐等他們,順便準備晚餐。但他堅持不放我一個人。或許早上八點多就下山,確實是太早了,而且他都犧牲難得的機會,留下來陪我了,我再撐一下,比大家晚一些些,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攻頂。更何況,我根本就不知道回去的路怎麼走。

每一步,我都覺得鞋子裝不下我發熱腫脹的腳了,只要高山的強風吹來,腳下的碎石坡就會輕易吃掉我攀升的高度。到了山上,我只想趕快下山。拍完登頂照,登山男也覺得沒問題了,跟我約定依照各自的速度,在山下的武陵農場露營區見,反正那麼多人開車上來,一定有搭便車的機會。登山男一馬當先蹦蹦跳跳下去了。

當下我也覺得不難,反正是走過的路。但我下到黑森林,才發現路雖然一樣,但樹從不同的角度,看來有不同的姿態。我後悔也來不及了,同伴都下山了,好不容易回到三六九山莊—這時才下午一點半,我連續走了超過十小時,顯然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天空飄起細雨,跟上午截然不同,我開始頭痛,不知道是不是高山症。

傍晚將近七點,天全黑了,我開頭燈下山,在登山口長椅休息之後,搭便車去露營區跟隊友會合。雖然搭便車違反我的原則,但也只能祈禱山友都是好人了。想不到我萬分疲憊到了露營區,等待我的竟然是冷凍的火鍋料理。(而且還沒完全解凍!)同行的女生,從一開始就沒加入這個火鍋派對,她四點多就回到營地,自己煮好東西,已經去營帳睡了。我討厭這些人,有誰會把同隊第一次爬高山的女生,丟在山裡不管的?要不是我運氣好,我懷疑自己可能凍死了。

「別急,」登山男說:「這裡有一些泡麵,你先吃。」

他碗裡剩下的冷冷泡麵,看起來好淒慘,大概跟我臉上的表情一樣。我走了十六個小時,幾乎沒休息,累到完全吃不下。早我兩個小時下山的這群人,竟然沒人想到要先煮東西,而是等我來煮嗎?大家一定都餓得要命,卻寧願吃泡麵。登山男對於他自己用爐子燒了熱水很得意。「雖然你走得比較慢,但我先讓大家填肚子,解決急迫的問題。如果我們將來有小孩,也要讓他唸理組解決問題。」

啊?我走得慢跟你們餓肚子沒關係吧?怎麼現在怪到我頭上了,雖然我在東峰說過要是我先下山,我會煮好火鍋等大家,但你們在黑森林跟我擦身而過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我一定會比較慢吧?

你們沒東西吃的問題,不要約我,也就不用解決問題了。也許我還是不要生小孩,但我還是得結婚啊,還是跟別人生小孩但不結婚比較好呢?我想得都暈了。小孩到時候會選擇他自己的路,我在這煩惱也沒用。我開始準備火鍋,他們那群人都洗好澡了,輪到我的時候只有忽溫忽冷的水。他那些大叔朋友,只有一個胖胖的應該是熊的Gay 會幫我,但也僅限於我說什麼他做什麼,光是這樣我就非常感激了,不然把菜從桌子拿到洗手台那段路,對我來說也超過負荷。

天色太暗了,又沒有專業的露營燈,有些火鍋料黏在鍋底燒焦了。只能把鍋子泡水,放到明天早上再洗。看著別人有明亮的燈火,坐在舒適的露營椅聊天、烤棉花糖,我意識到露營是露營、登山是登山,以後如果沒有住宿的地方,那就不要爬山──或者根本不要爬山。

帳篷裡的夥伴在磨牙,露營的人在唱卡拉OK──我終於知道那個女生為什麼要提早睡了,因為睡著了就聽不到。但因為太累,我也終究睡了。

早上起來,全身痛到動不了。但露營用具要收好歸還,昨天燒焦的鍋子也要刷,草地對面有虎視眈眈的猴子,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灰色的石頭。有個阿伯拿著BB 槍跟猴子對峙,因為猴子會搶食物、用品,跑來亂大便,所以我們在睡覺的時候,其實有人輪流守夜。「反正也是睡不著啦。」他說。

清晨六點,陽光很美,但對面的猴群有種肅殺感,只要牠們超過柏油路,來到人類這端,阿伯就會發射BB 彈。「你也試試看。」視野放大到一百八十度,指頭的末端不能遲疑,握緊手槍的手掌要承受後座力—這大概是登山男釣魚的感覺吧。我射得很準,阿伯稱讚我有天賦。如果真的再來,我不如加入守夜人的行列,別再爬什麼鬼山了。等賴床的夥伴起來,我們才動身下山。早餐依然是悲慘的泡麵,比較不悲慘的部分是熱水很熱。

下山之後,登山男跟我斷了聯絡,我也不想上山了。

(圖/Unsplash)

「如果我們生小孩」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我應該去健康檢查,精準地說,是去檢查卵巢。之前太專心在結婚的細節,完全忘了我快要是個高齡產婦。而且我作息混亂,外表和生理年齡不一致,之前測體內年齡竟然是三十九歲!萬一醫生宣布我的卵巢四十歲了怎麼辦?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失去生小孩的最後機會,是不是現在就要凍卵?我立刻掛號婦產科,檢查卵巢功能。

婦產科的氣氛很凝重,只看到少數的男性陪太太或女朋友來。不知道他們要歡喜地迎接新生命,還是要捨棄小孩這個巨額花費?我先是腳開開地等醫生過來內診,剛開始滑了一下手機,但醫生一直不來,旁邊又有各式各樣的人走動,讓我覺得空氣的細菌都要從下體灌進來了。幸好我戴了口罩,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吧?我們抽了血,下禮拜再來看報告,不過以我三十三歲的年紀應該不用太擔心吧。

「林小姐,你的AMH值是5.4。」

聽起來很低,但醫生說這數量很夠了,要我不要急著凍卵,而是去找對象。但我就是找不到才來的啊!凍卵不只是取卵,我還要打排卵針、抽血、照超音波,整個療程要兩、三個禮拜,手術雖然簡單,但還是有風險。而且取一個卵子不夠,後續也要透過試管受孕,目前台灣沒開放未婚女性做試管嬰兒,只有合法的夫妻才能做。現在取卵是取心酸的就是了?

「如果要合法伴侶,兩個女生可以嗎?」我差點就問了醫生,立刻想到不對,還有精子的問題。我不如去問問那個女同志同學,當初她們是怎麼做的?

醫生也提醒我,就算懷孕了,一般人的流產率也有三成。我印象中確實有同事流產,也聽過明星順利生了頭一胎,但第二胎流產的。想了想,我實在不想跟公司請這麼多假,醫生說算了也就算了吧,只是兩年以後我還得從頭來過,這段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結婚。

我知道這個時代不結婚也沒關係,大家都過得很充實,為什麼我就有結婚病呢?理性上,我也知道,結了婚不會更好,畢竟我跟極品男就差一步,也看到結婚的下場。本來也覺得單身沒礙著別人,但一聽到我單身,親戚要幫我介紹、朋友幫我拍美照、同事揪我去聯誼、網友叫我去諮商、英文班同學帶我去宮廟看前世今生……能做的我都做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毛病,一定要治好,只要結了婚,這個病大概就好了吧?

●本文摘自三采文化即將於5月27日上市新書《我有結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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