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交友能找到真命天子嗎?數位世紀該誠實面對的現實問題
從網路交友、角色扮演、社會運動到自我認同,克里斯在新書《數位世紀的真實告白》裡分析網路文化對我們造成的影響,更提出許多人面臨的疑問如:網路呈現的生活一定是膚淺虛假的嗎?究竟什麼才是「真實」?以社群媒體為例,有些人常感覺網路與現實分裂,只想使用濾鏡呈現亮麗成功的一面。
克里斯卻點出:現實生活中,我們也常在他人面前「展演」自我,這現象並非網路獨有。許多網路行為只是更突顯了人類原本擁有的古老衝動。(編按)
文/克里斯.史特曼(Chris Stedman)
有一次,我到外地去演講時,在 Tinder 上遇到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Tinder,因為我只在那個城市多待一天,但我們配對成功了,他長得很帥,而我很無聊,所以我們開始聊天。我當時就跟他說,我只是去那個城市出差,並無意找對象,但是他說沒關係,如果我有興趣的話,他還是想跟我見面聊聊。我跟他說,要看活動結束之後我累不累,因為我在演講之後通常都累得要命,不過我會再跟他確認。
果然,等我演講完,我已經累壞了。我發訊息給他,跟他說抱歉,我沒辦法跟他見面。他試圖說服我,說出來打個招呼就好。我繼續說不了,很抱歉。他不願意接受不能見面的事實,說的話愈來愈難聽。簡短的對話到了最後,他堅持、氣憤、極力強求。最後,他寫說:「我只想知道,這一切有一點點是真的嗎?」
我又開始打字,想跟他說對不起,可是我送不出去,因為他已經封鎖我了。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幾分鐘。我不懂他為什麼那麼生氣;我們根本沒聊過幾句話。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旅館房間裡,幾乎沒走動,咀嚼那句話。我只想知道,這一切有一點點是真的嗎?
這些年來,我跟很多人聊過,尤其是在網路上,而從這些談話中,我感覺大家愈來愈渴望建立真誠、有意義的關係。這表示,如果不小心的話,我們可能會在空白的地方投射真實感。我有過很多次這種經驗。但是不論在Tinder上跟我配對的那個陌生人有什麼感覺,真實都不會一下子就出現。數位時代有時會讓我們覺得一切都可以、也應該立即發生,但是,真實其實是一個過程。
剛開始寫這本書時,我會跟別人說,我想要釐清在今天當個「真的」人是什麼意思。不用我提示,這些對話都會自然而然地回到網路上。不管是在咖啡店、戶外酒吧,還是蚊子嗡嗡作響的後院,很多人告訴我他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怎麼樣在Instagram上貼出最美的照片,結果卻發現自己無法判斷其中有多少是真正表現自我,又有多少是為了別人。說他們會張貼讓自己顯得比較有趣的事而隱藏其他事。說他們看到朋友把他們跟對方說要保密的事貼在網路上。說他們看別人的留言和按讚,覺得朋友不是完全、真正理解他們。說他們感覺自己永遠連線卻又永遠孤獨。說他們拿自己最低潮的時刻跟別人的精采片段相比。
這些事對我來說都不陌生。我也在線上遇到過這些狀況,不過這不只是發現彼此都有共同的數位習慣而已。聽起來困擾大家的,就是我這一生都在面對的問題,也是多少世代人努力想解決的問題。
是的,這些問題以不同的面貌出現,強度可能也不一樣,但問題根源是一樣的:我們都在摸索,要以何種面貌呈現在眾人面前,以及如何了解自己和他人。社群媒體凸顯了一直存在的精心規劃、裝模作樣和自我編輯。也許現在的生活更加外顯,而在這種生活裡,我們都是業餘者,但是這讓我們更容易發現問題,也可望更容易解決問題。
我一直想到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說過的一句話(我已經感覺有人在翻白眼了):「我們創造的這個世界,是我們思考的過程。不改變想法,世界就不會改變。」我們使用網路的方式,是我們自己的渴望、需求和興趣的產物。但如果我們誠實地檢視自己的渴望、需求和興趣,就可以改變它。把生活中的數位部分當作不是真的,或沒那麼真實,不能鼓勵我們以能表現自我價值觀的方式在網路上活動。
追根究柢,這種自我提升、更廣泛地尋找意義的想法,可能只是另一種讓自己忙碌的方法——讓我們不斷點擊。我一生都想朝著某個方向努力,成為不斷成長的人。在常春藤盟校擔任牧師,提供學生機會去做跟成就無關的事,去探索存在與變化(being and becoming),而不是完成與炫耀,往往感覺是一件反文化的事。但是,在這些脫離了表現和成就壓力的活動中,學生才能探索許多賦予生命意義的事物。
在自己與他人之間縮短距離、建立界線的方式;如何公開及私下記錄生活並讓自己被他人看見;永久及短暫地標記生活的方式;找到意義和歸屬的地方——這些才是讓我們成為真實的事。這些才是讓我們的生活有意義的事,是讓我們彼此連結的習慣。不論我們怎麼看待社群媒體,在線上做這些事已經是這個世界的重要一部分了,至少現在是如此。或許我們應該相信,網路可以改變我們。讓它把我們變成業餘者,變成在黑暗中摸索的數位菜鳥。
十幾歲時,有一天,我去社區大學上文學課,我的繼父去學校接我,說他要教我開車。他要我把車子開到我們家附近的一條路上,我害怕開那條路,因為那是全鎮最陡的一條山路,路的最高點有個紅綠燈。我們家規定每個人都要學開手排車,而對剛開始學開車的人來說,就算在平路上,要讓手排車上路就夠難了。要在陡坡上停車再開,後面還跟著一堆車,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開到山頂、停紅綠燈時,我哭著跟他說我做不到。我一定會撞到停在後面的車。我會把車撞壞,然後面對怒氣沖沖的陌生人。但是他轉向我,說我可以辦到我不知道自己能達成的事。
正如麥克比在《業餘者》裡寫的:「(心理分析學家)榮格認為,面對並承認最困擾你的事物,是人類非常重要的道德任務。」因此,我想我即將結束在開始的地方,一樣沒有答案,還在努力做我不太擅長的事。就像高中時,我很不擅長但還是堅持跑下去的越野賽,有時終點線和起跑線是一樣的。這一次的探尋,最後並沒有找到答案;而是讓我立志以某種方式立身處世。立志要誠實面對現實,無論是在線上還是線下,並在新的數位生活裡從錯中學。
●本文摘選自潮浪文化《數位世紀的真實告白:如何在網路生活尋找意義及歸屬感?一個千禧世代作家探索自我與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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