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殿下。」隊長開口,從跪姿站直身子,摘下兜帽,露出栗色平頭。兜帽的用意絕對是為了在押解時以神祕感讓她感覺遭受威脅而屈服,儘管這種方法對她根本無效。她雖然感到惱火,但還是因為看到他的臉龐而眨眨眼。他好年輕!
鎧奧‧韋斯弗隊長雖然不算極為英俊,但她不禁覺得他的粗獷臉龐和清澈金棕眼眸頗具魅力。她歪著頭,此刻覺得自己實在髒兮兮。
「就是她?」亞達蘭王儲開口。瑟蕾娜立刻轉頭,看到身旁的隊長點頭。兩名男子盯著她,等她行屈膝禮。看到她依然站得直挺挺,鎧奧不安的挪挪身子。王子瞥他一眼,下巴稍微抬得更高。
向他下跪?休想!如果橫豎都得走上絞刑臺,她絕不會把生命的最後幾分鐘拿來卑躬屈膝。
她身後響起如雷步伐,某人揪住她的脖子。瑟蕾娜只來得及一瞥對方的緋紅臉頰和沙棕色鬍鬚,隨即便被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的臉龐被痛楚貫穿,眼冒金星,雙臂疼痛,關節因為雙手被綁而偏位。雖然她試圖強忍,但還是痛得掉淚。
「這才是拜見未來國王該有的態度。」一名面色紅潤的男子朝瑟蕾娜斥責。
淪為階下囚的刺客咬牙嘶吼,扭頭怒瞪跪在一旁的混球:他的體型幾乎跟她的監工一樣魁梧,身上的橘紅衣物跟稀疏的頭髮同樣色澤。他加強在她脖子上的施力,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閃閃發光。只要她的右臂能挪動幾吋,就能把他摔倒,趁機奪取他的佩劍……她的手銬陷進腹部,臉龐因為怒氣沸騰而赤紅。
經過漫長一刻,王儲開口:「我不太明白你為何強逼別人下跪,畢竟這種動作是為了表示忠誠和敬意。」他以深感無聊的口吻說道。
瑟蕾娜試著偷瞄王子一眼,但腦袋被往下壓,只能看到一雙黑皮靴踩在白地板上。
「你顯然很尊敬我,帕林頓公爵,但強逼瑟蕾娜‧薩達錫恩接受同樣看法,這麼做實在沒必要。你我都很清楚,她對我的皇室家族不懷一絲愛戴。所以,或許你的用意只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他停頓。她很確定他的目光停在她臉上。「但我認為她受的屈辱已經夠多了。」他又停頓片刻,然後問道:「你不是和安多維爾的財務官有約?我可不希望你遲到,畢竟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見他。」
這名施虐者知道王子是在暗示自己退下,因此悶哼一聲,鬆開她的頸子。瑟蕾娜把臉頰從大理石地板抬起,但沒站起身,直到他起身離去。如果哪天真能順利脫逃,或許她會去找這位帕林頓公爵,好好感謝他今天的熱情款待。
起身時,她看到身上的砂礫在原本無瑕的地板留下汙痕,加上枷鎖撞擊聲在肅靜的房間迴響,她不禁皺眉。然而,打從「刺客之王」在一條冰河岸邊發現只剩半條命的她,把她帶回要塞,她從八歲起就為了成為暗殺者而接受訓練。她絕不容忍受辱的滋味,尤其是因為自己渾身骯髒。她重拾尊嚴,把長長的髮辮撥到身後,抬起頭,目光對上王子的視線。
鐸里昂‧赫威亞德朝她微笑,這是個散發宮廷魅力的完美笑容。他慵懶的坐在王座上,一手撐下巴,金冠在柔光中微微閃爍。他的黑色緊身衣胸前被金色的雙足翼龍皇家紋章徹底占據,紅色披風優雅的籠罩身軀和王座。
但他的眼睛有些特別,格外的藍───彷彿那些南國海岸───與一頭鴉羽般的黑髮形成鮮明對比,這令她一愣。他俊美得令人窒息,年齡也絕不可能超過二十歲。
王子怎麼可以這麼帥!他們應該是又蠢又笨又噁心的鼻涕蟲!但這一位……他……身為皇室成員又英俊瀟灑,老天真不公平。
她挪挪身子,被他皺著眉頭仔細打量。「我不是叫你先帶她去清理乾淨?」他對韋斯弗隊長開口,對方走上前。她忘了還有其他人在場。她低頭看看自己,衣衫襤褸、渾身髒汙,不禁因為強烈的恥辱感而心痛。對她這位原本美麗的女孩來說,這種窘境簡直是悲劇!
如果只是瞥她一眼,一般人大概會以為她的眼睛是藍色或灰色,甚至綠色,端看她的衣服顏色造成什麼樣的視覺影響,但是細看之下,眼睛最迷人的部分其實是瞳孔周圍的一圈閃耀金邊。最吸引旁人目光的其實是她的金髮,目前尚保留一絲往日榮耀。簡單來說,瑟蕾娜‧薩達錫恩被賜予幾項吸引人的特點,補償了其他方面的平庸。而且,進入青春期之後沒多久,她就學到化妝術可以化平庸為神奇。
但現在,站在鐸里昂‧赫威亞德面前,她的魅力值沒比臭水溝的老鼠好多少!韋斯弗隊長開口時,她的表情放暖。「我不想讓殿下等太久。」
鎧奧朝她伸手時,王儲搖搖頭。「先別急著帶她去洗澡,我看得出她的潛質。」王子挺直身子,注意力依然集中於瑟蕾娜。「我們倆似乎還沒正式引見呢。不過呢,妳大概已經知道,我是鐸里昂‧赫威亞德,亞達蘭王儲───雖然快成為艾瑞利亞全地的王儲了。」
艾瑞利亞,這塊大陸之名。她無視這個名詞所喚醒的苦悶心情。
「而妳是瑟蕾娜‧薩達錫恩,亞達蘭王國最強大的刺客,或許也稱得上天下第一。」他打量她緊繃的身軀,揚起修剪整齊的濃眉。「妳看起來有點年輕啊。」他身子向前傾,兩隻手肘擱在大腿上。「我聽說過妳一些令人著迷的事蹟。妳以前在裂際城過得那麼奢華舒適,現在對安多維爾的生活感覺如何啊?」
自大的混蛋。
「我可是如魚得水呢。」她輕哼道,用力把鋸齒狀的指甲掐進掌心。
「過了一年,看來妳勉強還算活著。不知道妳是怎麼辦到的?我聽說待在這些礦坑裡的囚犯,平均壽命頂多一個月。」
「我也認為這是個難解之謎。」她眨眨眼,調整手銬,彷彿這是一雙蕾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