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離陽之戰-第8章 黑街上的騎士
夜已深,月色朦朧。整個龍神淵陷入了沉寂,惟有山間聒噪的蟲鳴聲和山下潺潺的流水聲。龍神淵弟子居舍在陡峭的懸崖上連綿不盡,其間多以棧道、石梯、鐵索橋相連,看起來頗是險峻。
黯淡的月光透過窗子落在矮床上,就像是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冷霜。
床上,少年正盤膝打坐,認真修行。一顆顆汗珠從他發梢上滾落,痛苦的神色在他臉上浮現。他的肌膚充血得有幾分可怕,赤紅色的光芒仿佛就在昭示著修行的劇痛。他的身軀微微痙攣,顯然他在掙扎,然而他卻咬著牙,奮力堅持著。
仿佛空氣也感受到了那些難以忍受的劇痛,隨著微微震顫著。
就在這時,窗外悄然出現了一道人影。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吱——”的一聲,房門打開,人影像一道風般飄進了屋中。少年卻已經先一步倒在了床上,像是發了高燒,更像是遭到烈火炙烤,渾身劇烈痙攣著,熱汗涔涔,口中囈語連篇。
中年男子面露心痛之色,右手迅速摸在少年的脈搏處。半晌,他皺著眉頭,臉色幾乎比烏雲還要黑!
這孩子為了修習炎陽真訣,導致陽蹺脈和陽維脈盡皆重損,姬月櫻,你究竟是怎樣來對待這個孩子的!
中年男子將一股淳和的真氣運出掌心,緩緩按在龍言頭頂百會穴上,將真氣過渡到他的體內。龍言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也能感到一股平和的真氣源源不斷地涌入體內,將他體內淩亂而狂躁的氣息消融于無形,血脈之中的灼痛感便開始緩緩消逝。
“師……師父!”龍言聲音嘶啞地喊道。
“噓……”中年男子的聲音很嚴肅,“別説話,跟著我的引導調理你的氣息。”
夜色更深了,朦朧的月色下,不知名的某處,似乎綻放了一個隱約可以蠱惑人心的笑容。
……
夜裏,皇城一片死寂。皇城正中央的乾元宮被禁軍武士層層把守,皇帝已下詔令不準任何人打擾。整齊排列的長槍大戟散發出森冷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光芒。
寬闊的漢白玉禦道上,這時卻悄無聲息地飄來了一道白色身影。沒有起風,白衣人的腳步卻很輕盈,給人的感覺像是在飛。守衛乾元宮的禁軍武士並沒有很快發現來者。直到那白衣人飄到了乾元宮大門三丈前,禁軍守衛才大吃一驚。
“左丞相弘大人!”兩個禁軍首領一左一右驚呼道。
弘嚴雙眼慢慢抬起,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我要面見陛下。”
左邊的禁軍首領正色道:“陛下已經下過詔令,不準任何人打擾,這當然也包括了左丞相弘大人。”
弘嚴臉上隱約有一絲怒火,但被他克制得很好:“陛下已經八天不上朝了,不論什麼原因,我今晚都必須要面見陛下!”
右邊的禁軍首領冷然道:“弘大人,我們也都是按照詔令行事,必須盡職盡責,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否則我們無法在陛下面前交差。”
弘嚴沉聲道:“陛下八天不上朝,整個朝廷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你以為你們這樣做可以在陛下面前交差,可是你們又怎麼在文武百官面前交差呢?還不讓開!”
兩個禁軍首領心中一凜,慌忙從兩邊讓開了一條路。
弘嚴大袖一擺,快步走進了乾元宮。
龍床上,龍紋帝頭捂濕毛巾,正一身病態地躺著,看起來要死不活的樣子。“朕不是下過詔令了麼,誰還敢來打擾朕?”聲音有氣無力。
弘嚴拱手叩拜:“臣弘嚴斗膽闖入陛下寢宮,還請陛下恕罪。”
龍紋帝嚇了一跳,連忙一把拿下額頭上的濕毛巾,從龍床上坐了起來,眼神憔悴地望著弘嚴,道:“左丞相快快平身吧。”
“謝陛下。”弘嚴站了起來,“自秦皇殿刺殺案以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天,陛下還是感到不舒服麼?”
龍紋帝沉重地呼了一口氣:“那一次刺殺險些要了朕的命。朕雖然逃過一劫,但受到了很大驚嚇,心裏一直隱隱發慌,太醫也束手無策。朕這幾日實在心煩!”
弘嚴嘴角微微上揚,略帶笑意:“陛下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啊。”
龍紋帝來了幾分興趣:“左丞相,莫非你找到了醫治朕心病的心藥?”
“發兵討伐北焱國。”弘嚴一字一頓,慢慢地道,“北焱國一直是我們龍王朝的心腹大患,應該趁早除之。何況之前陛下險些遭北焱國之刺殺,更應該以血償血,以牙還牙!”
龍紋帝聞言之後,卻是低下了頭,用手指輕輕地叩擊頭顱,語氣沉重地道:“無論文成還是武德,朕都不及先皇和父皇。之前的八十多年裏,先皇和父皇一共對北焱國發動了上百次戰爭,累計損失了我朝三百餘萬士卒,七百多位優良將帥,耗費了國庫大約八十多億兩白銀,尚且沒有明顯勝績,朕又何德何能?”
弘嚴沒有過多思索,便道:“陛下,今時不同往日。雖然陛下不及兩位先皇,但是當今我龍王朝的國力已非昔日可比……這是因為陛下推行偃武修文之國策已達十三年之久。這十三年來,我龍王朝國運蒸蒸日上,遠非北漠之地可比。如今正是平定北漠、統一華夏之良機,望陛下明察!”
龍紋帝又重新抬起頭來,面色複雜:“左丞相言之有理。朕其實也十分希望收復北漠、統一華夏、振興我龍王朝,可朕還是十分擔心會步先皇、父皇之後塵,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卻遲遲奪不回一寸之地啊!”
弘嚴低聲道:“陛下可放心,臣已經替陛下想好了對策。”
“左丞相有何對策?”
弘嚴附在皇帝耳邊,低聲説了一番。
……
二更夜。從禦街西邊盡頭延伸而來的長安街一片寂靜。四個轎夫抬著一頂官轎從長安街北邊一路南行,兩邊的宅舍都靜悄悄的,只有各家宅門前的燈籠在迎風飄蕩。街道上沒有任何夜行人,只有夜風在嗚嗚地遊蕩。
官轎突然猛地一震,然後就停在了街道中央。
“到家了?”官轎裏面傳來了一個中年人的疑問聲,然而外面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嗚嗚的夜風聲。身著深紫色官服、腰佩金玉帶的中年官員掀開簾子,走出了官轎,發現自己正處於寂靜無人的大街上,不由皺了皺眉頭,回頭望去,原來四個轎夫正躲在官轎後面瑟縮成一團。
中年官員生了幾絲怒火:“你們四個幹什麼,幹什麼?”
四個轎夫恐懼極了,哆嗦得連話也幾乎説不出口,他們瑟瑟發抖地瞄著街道的前方。
“龍……天……南……”
三個沙啞至極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的深處幽幽地飄來,天然攜帶著令人陷入恐懼的力量。中年官員怔了一下,隨即緩慢地轉身,看向了街道前方。
三丈之外,一個模樣古怪的龍騎士攔住了他的去路。龍騎士頭上戴著龍鰭盔,身上披著龍鱗甲,腳下穿著龍刺靴,一身黑鐵,完全看不清真實面目,無言的肅殺之氣瀰漫了整條街道!
“龍……天……南……”
那嘶啞的聲音再次從烏黑的龍鰭盔下,幽幽地,又狠厲地響起,像極了荒野中惡靈的詛咒。
中年官員眉頭皺成了一團,面色卻仍努力保持不變:“我正是兵部尚書龍天南,閣下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攔住我的去路?”
黑甲龍騎士發出一聲淒厲而低沉的怒喝,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踏向龍天南,鎧甲發出節奏緩慢的震蕩聲。幽青色的氣流從他身上的鎧甲縫隙間滲漏出來,擴散到了夜色中,將整條街道渲染成了詭異的墨綠色。
有兩道幽青光尤其詭異,竟是從龍鰭盔下的黑暗之臉中發出,就像是兩道冰冷而死寂的目光一般,筆直地投向了龍天南。透過這兩道幽青光,龍天南眼中似乎也看見了無數死在他手下的亡靈!
龍天南厲聲道:“你並不是我龍王朝的龍騎士,你是哪來的魔靈?”
“骨……龍……騎……士……”黑甲龍騎士裹了鐵手套的雙手掌心相對,凝出了一股烏雲般的氣流,那股氣流迅速凝結成一桿九尺長的黑火長槍,然後他將黑火長槍飛擲而出!
“骨龍騎士!?”龍天南困惑卻又震驚,右手立掌平推而出,強大的真元力迎著邪氣翻滾的黑火長槍推去。黑火長槍遇到這股雄渾的真元力,生生被逼停在了空中,但與此同時,龍天南卻感到眼前完全變換了另一個世界!
無數的幽靈、惡鬼以蝌蚪的姿態漂浮在空中,漫天飛舞,對他哭泣,對他怪笑,對他發出淒厲的尖叫!無形的恐怖聲波排山倒海地朝他擁擠而來,仿佛想要讓他粉身碎骨,讓他魂飛魄散!他不得不將全身真元運成一道氣罩,護住全身。外面的世界鬼哭狼嚎,他的氣罩一分分被壓扁,心神更是像狂風暴雨之夜的大海一般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