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俠／悲傷的重量

好友告知其高齡百歲的母親被菩薩接走了，消息來得突然，令我十分錯愕。

前幾年因疫情緣故，無緣親自問候老人家，但藉由影像，仍看到老人家耳聰目明、張嘴無牙笑開懷的畫面。不僅猶能認得我，還能在無任何引導下清楚叫出我的名字，甚至時事問題對答如流，雖身形瘦小又駝背，但身體硬朗、腦筋靈光，幾乎沒用過健保卡。這樣的長者真難得，覺得時光仍將繼續為老人家開啟每個充滿活力的日子。

生命終有時，有人說我們從出生起就已然邁向死亡之路。此話誠然不錯，生命實是一段由生至死的旅程；只是旅程的長度有別，廣度更有異。朋友父親早逝，寡母在獨自拉拔子女成人，嘗盡人情冷暖，但感恩、惜福，不怨天尤人，冥冥中樂天知命的心態似也反應在身體上，間接造就少有病痛的人生。

獨身的朋友感於母親一生操勞，提早退休陪伴她共老，簡單生活是母女倆的幸福時光，其他弟妹因而全將照護之責託付朋友，漸少關懷互動。朋友心中不免遺憾，無法改變手足想法之餘，只能用心創造美好的陪伴時光。孰料一場突如其來的感冒，卻讓母親住進加護病房，短短一周便辭世。

朋友難以接受，哀慟欲絕下喪禮遵循古禮，希望藉由繁文縟節的儀式表達對母親的思念，但手足們或無暇甚或無心，無法一一配合，此等情境令朋友心生怨懟，從而認定手足的悲傷之情與自己天差地遠。告別式影片畫面停止在朋友問母親今年幾歲？母親抬頭燦答：「一百歲！」旁觀者的我看來，人生真圓滿，長壽無病痛豁達走完一世紀的生命，豐潤且無憾，思念誠難免，但哀慟欲絕既傷身又吞噬其對事物思辨之正念，若手足失和，更非已在天上的母親所樂見。

每個人思念親人的方式不同，無法用悲傷的輕重來衡量，何況悲傷本就無法量化。期望時間為朋友療傷，讓她早日走出悲傷，為她母親滿百的生命內涵感到永恆的榮耀，這才是比悲傷更有意義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