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地喫風／阿乖四歲

那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小姪子滿四歲。

我們不能說很親。

畢竟，這年紀的小男孩對什麼都充滿個人意見；畢竟，美國遠，花蓮也遠。他的生日，我一次也沒參與。

但這個小傢伙對我來說，有點特別。

爸爸初次從媽媽那裡聽說我想去美國讀神學院，叫我不必跟他談。他連聽都不想聽。

雖然我老是自作多情，但就像我很捨不得爸媽，我滿篤定爸爸也非常捨不得我。

而那時候，我把爸媽的反應也列為上帝帶領的印證之一。

我默默準備資料、考托福、飛了一趟洛杉磯，參觀學校。什麼也沒有說。

媽媽一直居中協調，終於有一天，在晚餐桌上，媽媽對爸爸說，你女兒有話要跟你說啦。

我毫不令人失望的，當然是還沒開口就哭了。

然後爸爸答應了。其實開口之前，我已經知道他會答應了。

這期間，讓爸爸改變想法的，除了時間、除了上帝，最重要的，是弟媳懷孕了。

小傢伙就誕生在我啟程的前三個月。弟媳有產兆那天，兩老立刻關了診所，跳上火車。在產房外等待，爸爸傳訊息到家族群組：「坐在這裡聽小小乖的心跳聲（超音波），好像火車過山洞……看來好似從遙遠的地方（神的居所）趕路過來……」

大姊讀了，馬上私訊來調侃：你絕對是像爸爸。

那之後，我的離別除了讓我自己哭哭啼啼，再也不讓任何人感傷。（往後的人生也都如是。）

小傢伙的到來就這樣幫了大忙。三千寵愛，集於一身。

也記得，小傢伙的預產期離我過去很害怕的一組數字很近。弟媳知道以後，趕緊低頭對寶寶說，你不要太早出來喔，不然小姑姑會不喜歡你喔。

而小傢伙好像聽得懂一樣，真的晚了幾天才來。

知道自己周末不能去花蓮慶生，提早買了我孩提時代，除了《睡夢鄉》以外，認識的唯一一本繪本，託姊姊帶去。買的時候，想起這些往事，感動得亂七八糟。

家人抵達花蓮那天，爸爸讀繪本給小傢伙聽。

故事的大意是，「你很特別」，不必讓世界隨意在你身上貼標籤。那是小姑姑對他的祝福。但都還沒講到那兒，一聽到裡頭有個造了小木偶的高大木匠，小傢伙立刻說，木匠就是上帝吧？像迫不及待要先講出正確答案的妙麗寶貝。然後剛念過半本，他就說，到這裡就好了。接著就去玩積木了。頭也不回。

果然。姑姪一場，一切的一切，都是姑姑自作多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