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翰／愛上運動，好難

為了當個孝子，我放棄了排球

從小學開始，我幾乎都是全班最高的，同學都很羨慕，認為我應該非常喜歡運動。事實卻完全相反，是我非常欣羨其他同學對運動怎能那麼熱血，不熱不累嗎？體育課總是教我心累，不是害怕或討厭，只是無奈：怎麼又是體育課了！

我始終搞不懂拿躲避球打人哪裡好玩了？看到同學將球用力砸向內場的人，腦中浮現的是「被打到一定超痛，接到球手也肯定會痛，還是閃吧」！人在站外場拿到球也開心不起來，尤其當你前面站了個瘦弱的同學，丟太小力擔心他接到自己會丟臉，丟大力又擔心他痛得倒地。

我也不喜歡排球，要不斷發球、擊球，打到兩手發疼發紅。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為了當個孝子，還是放棄好了。出社會後，有次同事約打羽球，傻傻的我高興赴約，沒想到對方是個高手，讓我滿場跑得汗流浹背，自然也沒有下一次了。

很多人喜愛的籃球是我最大噩夢，尤其是帶球上籃，我的大腦又不是超級電腦，哪有辦法同時注意有沒有走超過三步、有沒有撞到人，又同時找到籃框位置，並且把球投進那小小的框中。另外，我的眼睛向來畏光，抬頭時雙眼根本睜不開，偏偏學校的戶外球場是磨石子地，陽光照下去的反光讓我不落淚都難，只好整堂課假借跑位避一避，以免同學誤認我那麼愛籃球，愛到痛哭流涕。

大學桌球課的分組比賽，我跟班上一位女同學同組，意外地一路過關斬將，讓我們對自己的信心爆表，結果冠亞軍賽一分未得就慘敗收場。事後檢討原因，應該是跟我搭檔的女同學人緣太好，大家都讓著我們，其實我們根本弱爆了。而最後把我僅存的希望火苗撲滅的，是系上好友，他聽聞我打到亞軍，輕蔑冷笑幾聲，相約對打看看，結果不論我發球或勉強回擊成功，他永遠直接殺球，快到我都看不到球了！自此，球類運動真的消失在我人生了。

鐵腿還沒好，就想著要去哪座山

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喜歡運動，感覺好糟，加上邁入中年，除了飲食，最重要的就是運動了。有位救生員朋友建議游泳，可我心中對於水始終有陰影：高中游泳課考試，我亂游一通，沒氣了就翻身換仰式，反正游完就好。未料才游完上岸，就聽到體育老師噗通跳下水的聲音，回頭一看，一堆快要但尚未抵達終點的同學們，各個筋疲力竭，腳下卻是泳池最深的地方。幸好最後有驚無險，但那荒謬的畫面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後來想想，運動畢竟是自己的事，什麼項目或成績好不好又如何？自己喜歡才是重點。我左思右想，發現自己雖有方便的機車代步，仍很愛也很常走路。或許我手腳不協調，但走路還行，那就來爬山吧，反正一樣是走路，只是路比較陡峭崎嶇一點嘛！

一開始跟當兵認識的學弟爬陽明山，爬著爬著，體力、耐力、肺活量皆在不知不覺中進步，心也愈來愈野，逐漸看上一些名字很怪的中級山。北部的中級山常常是霧茫茫、濕答答、滿地爛泥，不論是三峽滿月園上北插天山、烏來的阿玉山、波露山、拔刀爾山……每次下山都是全身烏青又沾滿汙泥，儘管到家已疲憊至極，還得刷洗骯髒的鞋子和褲子。不過神奇的是，這些苦難我卻甘之如飴，鐵腿還沒好就想著下次要去哪座山。難道，這就是愛上運動的感覺嗎？我好像有點懂了。

登山次數多了，也認識了許多熱愛運動的大哥們，他們建議我多找幾種運動輪流，才不會無趣。於是，我興沖沖回家跟老媽說想買台鐵馬，老媽只冷冷回了一句「家裡沒地方放」，讓初萌生的鐵馬環島夢就此碎裂。還好，愛跑步的學弟又慫恿我去太魯閣跑半馬，我一頭熱血地答應，那天早上跑完，下午整個花蓮市區都是跟我一樣跑到跛腳的人到處晃，整個城市如殭屍橫行，想來就好笑──說到底，我還是沒愛上跑步。

至此終於了解，要找到一項讓我愛到天長地久、永志不渝的運動，原來這麼難。活了近五十年，我才確認「爬山」可能是此生唯一摯愛，看來得盡最大努力維持健康，才能常常去找我最愛的大山小山，享受快樂荷爾蒙「腦內啡」帶來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