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莊／框框裡的部分

搭上捷運之後，發現充電一整晚的手機，電量仍在10%，顯然老舊的機子又接觸不良了。我將手機放回口袋，克制與世界同步的習慣，視線突然感到一陣空虛。

放眼望去，車廂裡所有的人無論或站或坐，幾乎都盯著手機螢幕，有在看韓劇的女性上班族，有打著電玩的學生，或是瀏覽泳裝美女的阿伯，也有盯著購物網站狂刷新品的少婦，不少人到了站還邊看邊走，時常堵在門口。

我想起小時候跟媽媽搭公路局客運的情形，那個年代人們還會用竹簍提活著的雞鴨上車，空氣裡混雜著動物、野菜以及人們的汗味，車上的人總是在大聲說話，小孩子會從大人的交談裡聽到很多不屬於我們年齡的事。因為沒有冷氣，公車窗戶往往是打開的，隨著崎嶇不平的路面嘎嘎作響。吹著窗外焚風打瞌睡的人，頭會撞到窗框突起的把手，然後摸著頭清醒過來。印象很深刻的，是人多的時候還會有人占著原本不屬於他的位置，任憑買票人如何據理力爭，還是死皮賴臉地不肯起身，在沒有社群網路肉搜的時代，那種一次性的惡行，適度地排解了國泰民安氣氛底下的叛逆。

可能因為沒有手機吧，小時候我的目光得尋找有趣的事情停留並啟動我的想像力，等車的時候我會到處看，看路邊的流浪狗，想像牠是否感到自由；看地上的窟窿，想像是否有人騎車在此滑倒；看牆上的螞蟻搬家，想像我如果是螞蟻，九重天外是否還有更大的宇宙，有個人在看我如同我在看螞蟻一樣。有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我躺在長板凳上望著天空緩緩移動的雲，突然感到地球真在轉動，這些成長的印象深深地刻在腦袋裡，從未因為長大後看了太多手機資訊而被沖淡。

原來這個世界很多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幽微細節，是在我與它四目相交的時候，才有了最直接的連結。如同人與人需要面對面的談話，才會真正認識人臉上的細微情緒，才懂表達一樣，或許，現代人常以為從手機裡看見了全世界，其實只看見了框框裡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