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孝昇/走莖的季節
畢業典禮的隔天清晨,我依舊準時抵達校園。不到七點,天邊的雲未完全散開,我已站在花圃邊,握著水管,為那一盆盆熟悉的植物澆水。
這是我每天的習慣。日復一日的工作早已內化為一種本能,然而今天的心情卻有些不一樣——有一點空蕩,也有一點失落,因為孩子們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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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總是在清晨或下課後自動來幫忙的孩子,不論是餵狗、打掃動物之家,還是澆花、拔草,他們都會靜靜地、熟練地接下我手上的工具。如今,只剩我一個人穿梭,整座校園彷彿也安靜了幾分。
不過我知道,學校的動物保護社的精神一代代有人承接。今年最年輕的社員,是一位才剛入學沒多久的小一女孩,不太會綁鞋帶,卻已能靈巧地把狗糧倒進盤子裡。這一年來,她和學長姊一樣,把社團當作是自己的責任與榮耀,做得有聲有色。
我澆著花,走過熟悉的草莓盆栽,忽然發現那些我種了好幾年的草莓,竟悄悄地「走莖」了。
走莖是草莓的無性生殖方式。每逢夏季,高溫加上雨水,植株便會長出一條條細長的匍匐莖,從母株延伸出去,像一隻尋路的手,伸向旁邊的盆子。只要它接觸到泥土,便會嘗試扎根、繁衍,成為一株新的草莓苗。
這幾年我一直用這種方式拓展校園的草莓園。為了提高它們的存活率,我會撿來幾塊石頭,把剛伸到新盆子裡的走莖壓住,讓它緊貼泥土,便於生根。學生們也常幫我壓莖,動手時還笑著說:「老師,人家是揠苗助長,我們是壓莖助長耶!」
那一刻,我被這句玩笑觸動。
教育,不也像是一場漫長的走莖過程嗎?知識與經驗如同植物的養分,從一代老師傳給一代學生,再從這些學生傳向下一代孩子。走莖,是不斷地往前延伸、冒險、落地、成長。
而畢業典禮不正是那一塊壓在走莖上的石頭嗎?象徵著一個階段的固定與扎根,讓曾經懵懂的孩子,終於從一根細細的藤蔓,變成能夠立足泥土的獨立個體。
孩子們離開了,卻也不是真的離開。他們像那一盆盆從母株分離的新苗,帶著我們曾經教給他們的一切,落腳在更寬廣的世界。也許某天,他們會成為那個幫助別人壓莖助長的人,讓這份生命的延續,不斷傳遞。
走莖的季節,我低頭看著腳邊的新苗,忍不住想像它的未來。這些今年夏天新扎根的草莓苗,也許會在明年春天結果,也許不會。但那又如何?曾經走出來,曾經生長過,便是一種勝利。
水聲滴滴答答落在土裡,我回過神來,繼續澆花。雖然少了那群熟悉的身影,但新的種子,已悄悄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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