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牧／回不去的廈門街

五樓的鐵門吱呀作響時，我總會想起那株文心蘭。小舅在陽台搭了鐵架，黃色小花像瀑布般垂墜，帶著蜂蜜的甜香。那年我拎著高中書包住進去時，文心蘭正好開了第一串花。

衣櫃裡永遠有曬過太陽的制服。小舅媽每周三固定洗曬，她說讀書人的衣服要有竹竿的味道。我最愛蹲在衣櫃前，把臉埋進還帶著溫度的襯衫裡，深深吸一口氣。洗衣粉混著陽光的氣味，比什麼香水都好聞。

博士論文口試那天，小舅特意換上西裝。他站在玄關那面裂了縫的鏡子前打領帶，鏡緣還貼著我中學時期的周考日程表。我們在文心蘭旁邊拍了照，他笑得比我還開心，彷彿那張燙金的畢業證書是他盼了一輩子的寶貝。

後來我在花蓮教書，接到房子賣掉的消息時，正批改到學生寫的〈我的家〉。鋼筆水暈開了紙張，把「永恆」兩個字染成了藍色的湖。再回去時，新住戶把陽台外推了，那些養蘭花的鐵架，如今晾著印滿卡通圖案的兒童睡衣。

廈門街的巷口仍有賣粉圓冰的攤車，但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拐進那個騎樓。小舅的拖鞋聲、舅媽喊吃飯的嗓音、文心蘭在午後搖曳的影子，都鎖在別人家的門牌後面了。有時深夜改作業，會突然聞到記憶裡的洗衣粉味道，抬頭才發現是窗外飄進來的九重葛香。

那盆文心蘭最後一次開花時，掉了滿地金黃色花瓣。小舅說沒關係，明年會再開的。

「話題徵文：我喜歡住在這裡」即將結束，新主題為「親愛的外星人」：

（此為主題，非文章標題，標題請自訂；徵稿至2025年9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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