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育虹／乙巳兩首

1.龜殼花在花台

你睡得那麼沉

在迷迭香迷人的針葉叢

紋身的雲朵幾乎融入泥地

最徹底的迷彩

低調的共同體

一切讓我困惑。園丁說

這該是偶然，或許只為追逐

一隻松鼠，你沿著山櫻的枝節

誤入這二樓花台

像是打了結的問號

啊龜殼花，你是我的難題

盤據在問題中央

而草木不驚，彷彿就承認了

這困境：晴雨

冷熱，有毒或無害的爭論

彷彿活著就是問題本身

問自己

問大地

讓問題破解問題

讓答案向你走來──

你正在作夢嗎？等你

夢醒，我答應，讓草地向你走來

2.送走一窩紅斑蛇

是怎樣的母性

直覺，引妳來到這裡

紅磚地

鬆軟的沙土

一盆彩斑粗肋草懶散

在七月的溽熱在我的前窗

窗前輕風

檐下微雨

在某個夜晚

妳來了

分娩，把孩子藏在盆底

一切只有夜行的螟蛾知道

妳必然是盡責的

孩子們孵化，長大

靜悄出入瓦盆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尾小蛇我看見

瓦盆邊他們天真的蛇衣──

妳必然是機敏的

我並沒有看見妳

而我擅自作主

將他們帶往那更深更遠

水更清草木更密

食物更豐足的地方

那裡沒有蛇網沒有牆

沒有人沒有車

他們會安然成長，而妳

妳會回來嗎

偶爾透露些蹤跡讓我知道

妳還在……

獵捕，曬太陽

這庭院仍有妳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