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怡/關於文學,我們喜聞論見
推薦書:馬翊航《彈幕╱垂簾》(時報出版)
文學的公共性寫作該是什麼樣子?就基本定義而言當然就是書評、序言、作家訪談,及文普書寫,但馬翊航近日出版的文集《彈幕╱垂簾》,不但蒐羅了他自2018年至今的公共性寫作成果,更是打從書名及編輯形式就瘋狂丟出各種隱含其中的關鍵詞,比如這類書寫可以是「橫行」「彈幕」的「彈射」與「互動」,也可以是「直行」「簾幕」背面的「後勤式」「轉譯」。眾聲喧譁又分進合擊,馬翊航如此開宗明義向大家演示。
但除了這些關鍵詞,本文集還有一種降靈力,這個特質當然也反映出馬翊航身兼創作者及學術研究者時調動形式的能力:他能用詩的語言去回應詩,用散文的情意回應學術,此外還能用學術者的勘挖,把作家的細微心思接生出來。
比如一篇文章寫所謂「反共文學先聲」的孫陵,馬翊航就從一篇他的作者簡介中細究出作者疑似因為自我厭恨(或推卸責任?),而寫下的「可惜酒精危害」六字。那個感應到另一個作家回顧自己生命時,可能由衷感到「可惜」的片刻,本身就已是一種跨越時空的文學,是將私密與時代串接起來的一種公共性。
當然提到「降靈」的專家之一,詩人夏宇說過:「批評(評論)本身是帶有先天悲劇性的……它們必須客觀,可是真正的『客觀』永遠不可能,因此它們儘量;有時候它們假裝,有時候它們甚至不假裝。」這說法當然是有點年紀了,不過我感覺相對於很多人,馬翊航特別沒有假裝不假裝的問題。畢竟要把悲劇昇華成喜劇,本質上就是藝術性的自我揭露,而他寫作中的揭露,就是提供飽滿的物質線索與情感足跡,建構出一種層層疊疊的喜聞論見:比如從陳思宏的《佛羅里達變形記》談到白先勇的《孽子》,中間勾連到他為了「壓驚」翻找出的「佛羅里達(瘋野)男人」網路迷因哏,還有對經典恐怖電影《驚聲尖叫》電影的回憶式致敬,最後再側面叩問這個島嶼「認誰作父」。於是如此這般「國體」即「身體」,「主體」即「文體」。所謂公共性就是細密演示出來的(不)偏愛。不過無論愛還是不愛,在這種「從共同體到共鳴體」的過程中,往往嗡鳴出那相當重要但不能張揚的,性感。
這樣關於性感的討論,出現在〈唐宮:六個尋找屏幕的女子〉這篇六人對談中,為了具現化公共性論述必須跟篇幅、媒體市場、受眾特性、學術理論,以及文學人際關係之間的協商,書裡找來五名文學女工進行一場線上對談,每個人都大聊自己進行這類寫作時的血淚與幸福,而我好運的身處其中,即時見證到馬翊航所強調的性感,「是意會到某些新的(情緒、感官、思想)效果被提醒、挑釁了」。進一步說,我們讀《彈幕╱垂簾》時,或許正是透過這樣的性感,被邀請進入一種「體感的流動」。不過馬翊航也提醒:「我並不是力求公共寫作務必性感(一旦作態,難免不可愛)。」
所以無論有感或無感,偏愛還是偏袒,只要我們對誠實有共識,都能在這本文集中找到一種體感。那種體感可能是招靈入體,也可能是「情意零或逆激發」時的正體現,當然最重要的是,對於敬愛的老師及朋友,他還有很多設身為他體的思念。比如談到已故布農族作家霍斯陸曼.伐伐,馬翊航從他竟然穿球鞋(多麼體感的細節)爬玉山行寫起,最後寫到他去世前仍未寫完的玉山故事。面對時間可能帶來的殘酷,馬翊航表示「伐伐留下的作品,也是給我們的筆記」。而我忍不住想,《彈幕╱垂簾》也是這樣一本,某種文字VR式的,留給他自己、留給文學,還有留給大家的體感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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