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吉/愛與死亡的破碎證言:蘇菲亞.柯波拉《死亡日記》

黎明比愛陌生愛比死冷
──夏宇〈當傾斜的傾斜重複的重複〉
全片的第一句台詞:「塞西莉亞是第一個走的。」已經預示了電影渴望訴說的命題:關於那些接踵而至,如瘟疫般的死亡。蘇菲亞.柯波拉於1999年的電影長片首作《死亡日記》,脫胎自美國作家傑佛瑞.尤金尼德斯的小說《少女死亡日記》。英文版的片名、書名The Virgin Suicides更加大膽,用處女之死亡交換藝術上的敘事,少女的身影及其消亡成為一個故事時,我們能夠聽見以及描述的究竟是什麼?
里斯本五姊妹之中,最年輕的塞西莉亞最先赴死,留下的日記成為他人嘗試理解少女自死的破碎證據。塞西莉亞在言說中透露的多半是殘破而悲觀的意象:墨跡中看見一片沼澤、文字裡反覆提起家門前將死的黃榆樹,少女的視線離不開蔓延的死亡,然而片中少年看見的卻是少女櫃中的香水、棉條,異性的芬芳與慾望飽脹。
時間將男男女女送上一條名為青春期的輸送帶,一些人被載往成年,而另一群被送往死亡。
死亡所激起的漣漪在電影中不斷被討論,至親嘗試更嚴格的管理手段、媒體將青少年教養問題看成當前國難,隨著劇情推近,努力收編死亡意義的定論都顯得蒼白。那些旁觀的少年,似乎更早慧地理解種種的證言都無法替死亡作結,因為死亡即是意義本身。
那是生者無論覆蓋多少敘事都無法填滿的匱缺,破碎而無法彌合的黑洞。
《死亡日記》的部分段落讓我想起日本導演岩井俊二的神作《青春電幻物語》(2001),少年少女的早熟體驗:愛戀、慾望,瀰漫其中揮之不去的死亡,岩井俊二從少男的角度出發,捕捉以青春為名的少年殺人事件;蘇菲亞.柯波拉調度五姊妹的自死,描摹一種更難被下定論的傷害:加害者能夠現身說法描述動機,但當加害者與被害者交疊時,一切顯得無解。
其中最值得玩味的應該是《死亡日記》的敘述方式,全片不斷發出的畫外音、現身說法的並非五姊妹,而是那些想與他們一親芳澤的男孩們,即便在成年、結婚生子後都無法避免地回到青春期,被死亡波及的災後現場,死亡的魅力深不可測,是無法道盡的意義懸缺,見證者無能作出證言,死亡成為一樁懸案。
我想《死亡日記》也可以看作一部破碎的證言,生者始終道不清、說不明白。
二十多年後,電影重映,其中的種種命題仍然生猛、有力,而這些年來的種種敘事也曾放棄對死亡作出判斷、渴望一個關於死亡的結論。然而《死亡日記》早在上個世紀末便指出了意義的不可能。新世紀的觀眾們觀看這部電影的同時,也能思考自己是否走出那死亡的迷障、漩渦。也或許我們從未離開死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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