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鐿容×宋文郁/鯨魚重逢那天

宋文郁感謝王鐿容老師給了她很大的「歪讀」空間。 記者葉信菉/攝影
宋文郁感謝王鐿容老師給了她很大的「歪讀」空間。 記者葉信菉/攝影

高中校園裡的文學想像:

班刊與文學獎

●王鐿容

記得高一語資創了班刊《武.20》,關於文學創作的內容有現代詩、散文、小說連載,以及電影介紹、影評等,班刊從最早的16頁擴充為24頁,後來我們還把班刊擴大成發行全校的刊物。那時班上同學為了產出班刊,真是卯足了勁。妳當時經常在班刊上發表作品,像我們在馬祖新村的光影電影館看的《聽說桐島退社了》的影評、散文〈5:45〉等,記得那時候班上同學經常討論班刊內容,大家的創作熱情彷彿在出刊的壓力中被激發。

關於文學創作,那時班上閱讀和投稿的風氣很盛,這種風氣有無影響妳的創作能量呢?

妳高一時就以〈上年〉得了台積電文學獎,之後又以〈飛機雲〉獲得武陵文學散文獎,那時評審徐國能、宇文正都覺得內容很像小說,但我知道那是妳如實的心情。我很認同宇文正說的:「像小說,但有很多真的細節描寫,情節虐心,文字簡單,是很成熟的作品」。很精準的道出妳散文的特色,我也常常覺得妳省淨的文字,其實後座力很強。

●宋文郁

現在回想,其實我在高中時對於「文學是什麼」好像還沒有很清晰的概念,也不確定自己寫出來的東西算不算文學,當時只覺得是和同學一起做喜歡的事情而已。那時班上有幾位同學會負責班刊排版和徵稿,還記得珊珊同學校稿時,非常仔細地發現了我的錯字,還為我修正了,我當時心想:「原來真的會有人仔細看啊!」也因此多了一些寫作的責任感。現在想想,除了我們自己,可能也沒什麼人在看那份班刊吧!但那時確實是非常單純的感到開心。有人寫,有人看,後來想想,原來這就是文學的開始。

我想那段時期的練習絕對有影響到我日後的創作能量,有時我甚至覺得,那段時間我比現在敢寫、想寫,現在還是很懷念那段時光,也在努力找回當時寫作的感覺。

師生之間的文學橋梁:

52HZ寂寞鯨魚

●王鐿容

因為這個機會,我回顧帶你們那三年,我好像是一個會派很多作業的老師,哈,應該給妳滿多壓力的。我們常常練作文,寒暑假會有經典閱讀、讀書心得、文學創作等作業,平時有配合課程的各種口頭、書面報告、學習單等,還有週記。我花很多時間批閱這些「作業」,也給予回饋,但更重要的是,我藉由文字跟你們從陌生到熟悉。

憶起好些作品曾經是稿紙上星斗般的存在,在燈下初次邂逅,閃爍著青春的思韻:跋扈的狂喜、悲愁的顰蹙、飛揚的笑靨、傷感的淚痕,還有關於生命奧義的探尋;關於經典與人生的叩問,在燈下批改的當下,都彷彿來到了我面前。這些青春的印記,都曾讓我感到驚豔,悸動於字裡行間的真心摯情;感動於結構條理的縝密爬梳。

後來讓每個人選自己最滿意的幾件作品,彙編成《52HZ寂寞鯨魚》文集(順道一提,這本文集名稱很巧的呼應今年國寫考題)。「52HZ」是一隻鯨魚的名字,牠的鯨歌頻率比起任何已知的鯨魚物種都要高很多,因此科學家認為牠的歌聲一直無法被其他鯨魚接收,也就是一直唱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歌,所以被稱為「世界上最寂寞的鯨魚」。這個既科普又感性的名稱,十分傳神地描繪文學創作的型態,在以文字寫心道情的當下,的確是一種孤獨的自我對話,筆下的文字也有著千萬種不被理解的可能,所以文學創作的本質是寂寞的。批改作品的時刻,其實就是與以文字自我對話的你們晤面。

後來看妳的《禮物》是一種很特別的閱讀經驗,很多時刻是後設閱讀,以前對妳的一些困惑,突然有恍然大悟的解惑感。像〈薛西弗斯和他的博美〉一文讓我知道原來妳上學遲到其實不是起不來那麼簡單的問題,而是一種平衡心理狀態的方式。哈,我記得為了解決妳遲到問題,我曾經採用morning call方式,也曾送妳一個有輪子會跑的鬧鐘。還有〈賽鴿與飛鳥〉、〈杜鵑花節之後〉,我終於能明白當我講到未來選校系、職涯時,妳為什麼會有困惑的眼神。看妳的散文,有時讀著就浮現妳和阿K去竹圍漁港,和同學們去鴨川、台江內海的情景,因為那些故事就是你們真實的高中生活,就像看妳的週記一樣。

●宋文郁

雖然老師在高中時期出的作文、讀書心得或創作練習真的不少(?),但其實可能也是我高中時期少數寫起來覺得開心的作業,我想不只是因為我擅長寫作文(嚴格說來,我覺得我應該是不太擅長寫作文的),而是因為老師給了我很大的「歪讀」空間。

印象中我在高中三年也寫了不少出格的文章,有些是天馬行空的創意,有些是讀書讀累了,便亂七八糟地寫,不過老師都會一一認真看過。還記得那時老師每讀幾行,就會用紅筆在作文紙上留下一撇。有時看著紙上用心留下的那幾撇,我也會感到有點心虛,現在那些文章的內容其實我已經不太敢再看。不過或許就是因為知道在老師的閱讀下,這些文字會有安全舒展的空間,我才能隨心所欲地寫。

老師提到《禮物》,其實我對散文集的心情,有點像面對高中國寫,過了一些時間、隔了一段距離就不敢再看,有一部分或許也是害怕面對那些牽涉其中、被我的記憶和文字一起拖下水的人,老師或許也是其中一人。回武陵高中拜訪老師前,我也相當焦慮地想過:「啊,老師如果知道我當時上課遲到都是在到處閒晃、在天橋上看博美狗,到底會作何感想呢!」也怕老師知道當時我那雙高中生的眼睛對學校的一切充滿青春期的批判,心裡會感到難過。這次對寫,或許也是讓我好好面對自己記憶,以及牽涉其中的人的機會。能夠知道老師的想法真是太好了。

關於 52 赫茲的鯨魚,以前總覺得創作是寂寞的,不過最近越來越覺得,現實有時也寂寞,這時透過文字,偶爾一起回到當時共同構築的世界,好像也滿熱鬧的(尤其現在又有上萬名考生加入行列了)。

師生QA

Q:王鐿容

關於感受痛苦,妳是一個觀察力敏銳的人,關於路旁的死老鼠,抑或與同學散心旅遊,途中台江內海一隻眼睛破掉的河豚,都會讓妳不願意移開視線。在高中階段關於感受痛苦這個議題,對妳印象最深刻會是哪一幕呢?哪一種心情呢?而妳讀了社會系之後,對於這個議題有什麼想法上的改變或轉折呢?

A:宋文郁

現在回想高中階段感受到的痛苦,或許還是集中在同儕與自己在升學過程中的迷惘、壓力與煩悶,模考前夕,每個人爆炸的書桌與從書包側邊炸出的考卷如今還是歷歷在目(當然也有人的書桌非常整齊)。不過當時能夠想到對升學主義最強烈的反抗,可能就是丟下書本不讀了,直到後來升上社會系,修了一些課程之後,好像才終於看清楚一路升學以來的路徑,也才發現如今我已經脫離體制了,或許終於開始能用屬於自己的路徑去嘗試鬆動一些事物。

Q:宋文郁

鐿容老師在教學的幾年來,看過不少學生來來去去,是否曾經在什麼時刻,希望自己教授的某些知識或某句話,能夠在學生心中停留久一點,或是至少在生命中某個時刻還能再次想起嗎?

A:王鐿容

每次帶一個新班級我都會先給初次見面的學生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一文,然後要他們看看台上的老師、前後左右的新同學,告訴他們所有人生的緣遇都是最好的安排,這幾屆好像變成一個學生對我的記憶點。年輕的你們,在長長的人生旅程難免會遇到許多挑戰,真心希望在你們覺得很艱難的時刻,想起「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然後試著去接受、適應、轉化當下的處境。今年教師節收到一張卡片寫著「您在我心中屬於可信任的大人」,我想這就是我對自己的期許,在很多時候希望自己能帶給學生溫暖,以及一點點安定的力量。

王鐿容

師大末代公費生,獅子座O型。中央大學中文所博士班畢業,中學校園資深園丁,目前正努力因應各種教育變革。

喜歡各種形式的自我成長,人生理想是變成更好的人。

宋文郁

第十五屆散文獎優勝

二OO二年生於台中的桃園人,摩羯座B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台文所在讀中。

近期開心的事情是慢慢克服手搖飲成癮,煩惱是今年到底還有沒有租屋補助。

王鐿容(左)和宋文郁。 記者葉信菉/攝影

加入 琅琅悅讀 Google News 按下追蹤,精選好文不漏接!
台積電文學專刊 聯副

逛書店

延伸閱讀

廖瞇/小廖阿美終於開了自己的店

周天派/過去的箱子從未來滾來──致零雨

綠蒂/八十孤寂

朱德庸/here+there=朱德庸

猜你喜歡

udn討論區

0 則留言
規範
  • 張貼文章或下標籤,不得有違法或侵害他人權益之言論,違者應自負法律責任。
  • 對於明知不實或過度情緒謾罵之言論,經網友檢舉或本網站發現,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文章、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張貼文章。
  • 對於無意義、與本文無關、明知不實、謾罵之標籤,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標籤、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下標籤。
  • 凡「暱稱」涉及謾罵、髒話穢言、侵害他人權利,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發言文章、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張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