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示範作】孟繁露（夢歸）／靈籤（上）

💻搭配創作類型｜時空、穿越、AI
💻劇情主要角色｜阿象、阿鵬（郭鵬生）、阿遙
💻編輯金句｜
所有疑問的答案，都在發問者自己的身上。譬如說，有人碰到一位機車慣老闆，活的痛苦無比，跑來問神明該怎麼辦，你覺得他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嗎？其實他知道：不然就下決心換工作，不然就完全改變態度接受殘酷現實，選哪條路取決於他的性格。

文／孟繁露（夢歸）

（一）

谷神宮也曾有香火鼎盛的日子。
當年郭阿爸還在時，週間即不缺參拜者，到週末更是香客絡繹不絕。郭阿爸自然有名字也有職稱，但不知為何沒人叫他主委，任何年紀都喊他阿爸，彷彿那只是一個正常的稱呼，原意蕩然無存，這讓他的三個孩子略有父愛被稀釋之感。大家都覺得郭阿爸抱汝代誌就是阮代誌的精神服務，所以雞毛蒜皮都託他排難解惑。

可阿爸過世以後，阿兄——錯，這是阿爸還在時大家對他們的稱呼，阿兄阿弟阿妹，現在他叫阿象主委——變成了廟祝，一切就逐漸變味。阿象自幼看父親處理廟務，學得嫻熟，打理細節井井有條。他講話斯文，待人和氣，入中年頭髮更早早花白，平添幾分權威感，但上門的信眾就是愈來愈少。
阿象自己並不很困擾，但有人凍未條，不斷抱怨下降的收入。雖然阿象用各種方式安慰開導妻子淑惠，她仍碎念不已，仔細和其他廟宇比較。

「妳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麼就覺得我們差呢？」
「有眼睛都看得出來，每天多少人走進走出。」

其實淑惠用心觀察的是幾位廟祝婆的皮包，從LV到Chloe再升級到愛馬仕鉑金，但這部份不必說出來。
該修繕的所在很多，神桌也需要更換，阿象終於意識到他得做點什麼，他撥了阿鵬，也就是阿弟的電話，心中不免稍微忐忑。上次聊天，阿鵬的自說自話和長串術語連番轟炸，讓他回家頭疼了好一段時間。

郭鵬生是奇才中的奇才，也是明顯的亞斯伯格患者，發表意見從不看別人眼色。他在物理學上成就賽過任何國內院士加國外學者，卻在學術界默默無聞。太不會做人加上太家裡蹲，更毫無興趣帶博士生，教授做不了多久就自動請辭，在自己的實驗室裡鑽研。
說起來，對這樣一位角色提出廟裡的困境，比緣木求魚還糟。但阿鵬好歹也是阿爸的兒子，也該關心一下家業吧......阿象不知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態才問弟弟，或許在世上除了他沒有商量對象。
難道該問阿妹？阿象狠狠搖了搖頭，這設想更不聰明，今天他沒時間聽三小時的失戀史......
阿鵬聽完阿象的苦情，以一貫平板的語調反問：「那你認為生意不好的原因在哪裡？」

「這......很難說，或許大家都在忙著追劇？」

「我就從來不做那種事情。」

「你也從來不去廟裡。」阿象沒好氣埋怨。

「簡單講，以前會來廟裡的群組縮水了，把時間拿去放在別的活動上，也沒有新血替換失去的信眾。」

其實這就是阿象不明白的地方，因為就算阿公阿嬤都在看韓劇，年輕人又沒有神明概念，但人總會遇到困惑低潮吧？不管是算命還是看手相，甚至到夜市請一隻鳥叼紙條估運勢，這些大家都還在做啊？
阿鵬的語調聽起來不屑：「算命看相之類的比較直接，去廟裡先要試著跟神明溝通，再來要擲筊抽籤。現代人腦筋愈來愈退化，看影片只願意看三十秒抖音，可能無法負擔。」
阿象想到廟裡的籤語，文縐縐又無人翻成白話，不禁冒出冷汗，他感覺嘴唇在顫抖：「那不就沒救了？」

「恰好相反，這是我們的契機。」

聽到「我們」，阿象幾乎飆淚，好歹是親弟弟，把自己劃進這個命運共同體......可惜阿鵬並非從此角度出發。他慢條斯理解釋：「我最新版本的AI需要測試，這個project非常適合。」
蛤？AI？阿象雖然沒讀過名牌大學，基本常識還是有。他感覺一絲興奮：「人工智慧能幫我們做什麼？......對了，ChatABC這麼火紅，可以請它寫籤語，搞不好比原來的吸引人又容易懂！」

「容易懂不是關鍵，太白話會變成幸運餅裡的籤條，反而欠缺神秘感。」

阿象沒去過國外，也沒吃過幸運餅，他決定不插嘴等阿鵬解釋完。

「文字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靈驗，求神問卜目的不就在此嗎？」

「靈驗？」阿象遲疑，「我有天天禮拜谷神君求包庇，供奉從來不少......」

「跟神明沒有關係。」阿鵬的腦迴路中不存在任何信仰，遑論虔誠。「所有疑問的答案，都在發問者自己的身上。譬如說，有人碰到一位機車慣老闆，活的痛苦無比，跑來問神明該怎麼辦，你覺得他自己知道該怎麼辦嗎？其實他知道：不然就下決心換工作，不然就完全改變態度接受殘酷現實，選哪條路取決於他的性格。」
這道理並不偉大，阿象發問：「可他就是無法選擇才困擾啊？」

「因此，我們應該分析他的人格組成，給出最適合他的建議，事情過後他回頭想想，就會結論『谷神宮拯救了我』，其實他不過欠被推一把而已，這就是我們擔當的角色。」

「分析？你是打算在廟裡附設一家身心診所嗎？」

「你收健保嗎？」阿鵬反駁，「當然不是，躺沙發回憶童年那種療程三年也得不到解答。使用我研發的AI，能在1分鐘內從潛意識裡摘取所有答案。光說你沒法懂，我到廟裡示範給你看吧。」

「試用？直接在信眾身上？」阿象嚇的不輕，「你剛剛的形容聽起來有點怕人。」

「喔，看這message，來的正是時候。」哐啷收拾東西之聲大作，聽得阿鵬吹起口哨：「志願實驗對象已上門，半小時後我們碰面。」

蛤？阿象低頭，阿鵬掛斷了，螢幕上跳出一串未讀訊息，最後的是「沒良心不理人死大哥，我去找二哥罵你。」
天哪。阿象閉上眼，希望阿鵬不要把唯一的妹妹給試壞。

（二）

跪在拜墊前的阿遙仍嘟著嘴，滿臉氣憤：「你們兩個一句話都不聽我說，只叫我去問谷神？」

「惦惦，要安靜才能聽到答案。」阿鵬佈置完畢，低語：「first trial，1 minute。」

看郭遙生長大的街坊都盛讚她美貌，而且純真可愛。但純真有時等同不諳世事，可愛更有賞味期限，年過三十還不斷從渣男A換到B，阿象常希望父母能託夢教育她。至於做哥哥的自己，只有聽她倒垃圾的份，諫言不會有用，還會落得「沒有同理心」的埋怨。
阿遙閉上眼照指示默禱，她的信仰程度落在兩兄之間，屬於需要時寧可信其有的類型。在她雜念紛呈，突觸電光火石發射信號之際，AI同等迅速輸入海量資訊，同步處理。

「Alright，done。」阿鵬凝視屏幕，現出十分滿意的神色。「我們也可以接上傳統打印，用紙墨呈現出來，不過妳這個世代，可能更習慣手機上傳，嗯，可以做一個本廟專屬app，兼顧收費功能。」

「喂，我連要問的問題都還沒問呢？」阿遙莫名其妙，卻聽到手機響起，顯示「妳有來自谷神宮的新訊息。」點開是一長篇英文。

「這要怎麼看啦！」阿象阿遙同時抗議。

「哎別急，我有內建軟體翻譯，等到正式啟用就會直接跳到那部份。」天才科學家點擊另一按鈕，螢幕上的文字瞬間變幻成四句籤詩。

到頭分命難移改，
劉娘治廚亦無奈。
木訥剛毅雖非喜，
無憾佳緣方可期。

「什麼跟什麼啊？」阿遙喃喃自語：「誰是劉娘？」

「劉娘者，宋代宮中尚食，名廚也。」AI突然發出的聲音把阿遙阿象都嚇的退了一步，阿鵬得意微笑。

「此籤可吉可平可兇，順其道則大吉......」

「你可不可以講的像人話一點？」阿遙忍不住搶電腦籤師的話頭。

「可。首先，妳想問的問題是，要怎麼做才能使那個渣男回心轉意。」

「誰告訴你他是渣男的！」阿遙吼起來，臉幾乎貼到電腦螢幕上。

「根據妳腦中提供的資料，他具備社會對渣男認知的條件。以下，提供籤詩的中文白話解釋：人的行為模式難以改變，渣男會不斷劈腿，妳會不斷追逐同樣型態的渣男。妳的行為模式是——相信渣男的花言巧語，他們說妳很特別，而妳也認為妳可以讓說謊男人從此變好，但再高明的大廚也無法將腐壞食材做成五星級菜餚。」

AI的聲音仔細聽跟阿鵬挺相似，缺少抑揚頓挫，也跟阿鵬一樣，完全無視阿遙快哭出來的表情，繼續陳述：「妳戀愛的對象都找嘴上功夫了得的，完全不喜歡言辭拙劣的男人。先前雖說人的行為模式難改，如果妳能覺悟，放棄再度落入同樣的套路，給嘴笨卻對妳誠心的男人一個機會，下次就不會再受傷，才會了解真正被愛的幸福，以上。」
阿象目瞪口呆又如釋重負，第一次有人幫他說了不敢說的話。他壓抑住擊掌的衝動小心探問：「我說阿鵬，這到底是怎麼做的，你有事先告訴AI阿遙的......過去歷史嗎？」

「當然沒有。在被測試者專心祈求的時間內，AI不但從腦電波分析所求所問，還同時從潛意識中傳送了長達數十頁的問卷，根據對方回答，量身定做精準建議。」

「我沒有被問任何問題啊！」阿遙臉色已逐漸轉為信服和驚嘆。

「切，你們沒有聽過『大猩猩實驗』？一群人在房間裡忙著數傳籃球的次數，連一隻猩猩晃過去都沒注意......算了那不重要。在妳認真祝禱的當下，潛意識仍在運作，而且速度遠遠快過有知覺的思維，只是妳一無所知。」

阿象欣喜之餘，升起一絲擔憂：「這機制好像有點觸犯個資法......」
阿鵬聳肩：「你覺得人拜拜的時候會對神明藏私嗎？AI的設定只管解疑惑，對銀行帳戶號碼沒興趣。再說，忠言逆耳，阿遙過幾天可能又找個渣男C，把籤語忘得一乾二淨。靈籤能不能轉換成廟眾流量，現下還很難說，如果沒用就收攤子。」

「你才渣男C，你全家都渣男C！」阿遙踢了二哥一腳，忘記他家也是她家。

意識到的確是一家人，三人接下來同心開展二期工程。製作app和網路宣傳外，阿象也在社區深耕，告訴大家谷神宮有許多改進，包括更生活化的籤語。阿遙轉性與公司的老實同事穩定交往，多出來的時間正好到廟裡幫忙，兼任解籤職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