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愛改編】利米／ 更多人疼惜艱苦人：《做工的人》

●專欄「原著愛改編」：利米，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是個不忠貞的原著黨員，對原作有愛、對改編亦不排斥的女孩。本專欄旨在介紹由原著文本改編的影劇作品，沒有太嚴肅的分析（畢竟我除了不忠貞外，更是不怎麼專業），只有個人心得的分享，期待提供讀者閱聽新視角。每月刊出2篇，敬請期待。

文／利米

悲喜交織的《做工的人》

有人說，每齣喜劇裡，都有一個悲情內核[註1]。觀看《做工的人》這部劇時，我頻頻想起這句話。

懷抱發財夢的鐵工「阿祈」，天天慫恿板模工「昌哥」和怪手司機「阿全」陪他打拼致富。可惜就像老婆美鳳吐槽的：「人家賭博是有贏有輸，你投資是穩賠不賺。」神像加盟慘遭假高僧詐騙、鱷魚皮包還額外花了筆喪葬費、古董鑑定只帶回心碎的贗品、資源回收差點把發財車都賠進去，但，即便「根本沒賺到錢還變得越來越窮[註2]」，三傻組合依舊熱血向錢衝，坐在路邊小吃攤，一口小菜、一口「大組的」工地調酒，繼續暢想有錢人的美夢。

全六集《做工的人》，敘述口吻是逗趣的，細想卻更多是沮喪的清醒。阿祈的發財夢，源於他曾經富裕過，因此，看似兩光[註3]卻不甘平庸的他，不斷用「這次絕對會成功」來跟身旁的人（和自己）喊話，而他跟他的小夥伴，也確實因著「即將實現」的可能性，暫時忘卻生活的龐大陰影。隨著劇情推進，一次次寫實又超現實的荒誕，一次次受挫仍不變質的良善，觀眾「笑著笑著就哭了」的淚水裡，是感動，也是感傷──這齣悲喜劇的內核，是阿祈翻不了身的鹹魚人生，如同林立青原著裡所寫：「如果我們判斷人的標準，是用力爭上游的努力和對於生活的認真，去決定一個人的品格，那我們不可能看不出來他們值得擁有尊敬……[註4]」明明是這般不懈，卻終究收穫不屑，可既然哭泣不能改變什麼，似乎，也只好用笑聲去解消那份黯淡了。

雖然，我也不確定這樣做，究竟恰不恰當。

結論先行。對於這部劇的評價，我會說是「尊重原著」的：在劇情走向上，編劇以〈透支幻想〉一文奠定全劇基調[註5]，再以〈走水路〉的阿祈阿欽兄弟檔為原形[註6]，用兩人的生命故事作為主軸，並透過其他篇文字去豐滿細節，例如八嘎冏（阿全）、虧檳榔（女神）、工地大嫂（昌嫂）、外籍移工（七七九九）、台灣媳婦（珮珮），甚至如環保局的六萬罰單、超商櫃台的仗義執言、鐵工不要活到七十歲、昌叔因女兒考上大學開始戒菸等，都可見原著的文字痕跡（還不忘讓原作者快閃幾個場景），可謂是忠實地還原作品。

但這樣的還原，也代表它繼承了此書的爭議（更讓我體驗到專欄也能寫得汗涔涔淚潸潸。）事實上，林立青《做工的人》出版後，特殊的書寫位置，帶來銷售熱潮的同時，也帶出激烈討論，其中一種批評，是覺得這些文字「過度文學／詩意化」勞工階層。而當電視劇《做工的人》開播，劇組將原先抒情的紀實散文，進一步「虛構化」為黑色幽默，儘管有人認為[註7]這是「用喜劇去包含社會中的更大悲劇」、是比原著更強的批判力道，但我反倒覺得劇組的自嘲手法，化解了原著濃烈的沉痛感，企圖以較輕快的語調，讓故事「更容易被觀眾看進去」，再加上溫情到有點方便的情節安排（在故事裡堅持良善，付出的成本總是比較簡單；現實中難得的破鏡重圓，也是編劇一筆便能勾勒出的畫面），一時間，讓我不知該如何看待這部劇。

從改編的角度來說，從戲劇的角度來說，我可以篤定點頭：它是成功的。但，我無法確定，真正「做工的人」看到這部劇時，是否會覺得這是群中產階級廉價的自我滿足？又是否會憤怒地認定，我們不過是在美化、或迴避一些正在發生的悲劇？

然而，生而為人，都會下意識地想自我療癒。「即使只是小人物，也能成為別人的英雄。[註8]」這是導演的信念，也是我願意吃下的安慰劑。更何況，如果連這樣一部「感覺良好」的作品都沒有，又怎會有更多的人，想到要去認識「做工的人」？而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抹殺林立青、抹殺影視團隊的努力（我的批評，難道不也是廉價的自我滿足？）

或許，殘酷的從來不是喜劇，而是人生。就像林立青寫在書中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你發現書中的人名和場景有所雷同，請哀矜而勿喜[註9]。」

究竟該如何評價這本書、這部劇，此刻的我，依然沒有答案。但，至少我能在看完它們後，提醒自己哀矜而勿喜。至少，我能藉著這篇文字，提醒別只讓艱苦人疼惜艱苦人，而是讓更多人一起疼惜艱苦人。

這是我期待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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