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臺獨四大案」！《蘇東啟案史料彙編》新書發表暨座談會側記

文｜徐慈臨

牽連甚廣的「雲林大橫禍」

被稱為「臺獨四大案」之一的「蘇東啟等顛覆政府案」發生在1961年的雲林縣虎尾、北港、西螺、斗六、古坑、林內、東勢等地，堪稱是戰後戒嚴時期最大宗的臺籍士兵臺獨叛亂案件，牽連甚廣、規模龐大，雲嘉地區共計有上百人捲入此案，其中有五十人被起訴判刑，也因此又被稱作「雲林大橫禍」。

蘇家是地方望族，蘇東啟赴日求學，卻因抗日之心放棄學業，輾轉波折後在重慶加入中國國民黨，返臺後於1953年起連任四屆雲林縣議員，期間遭國民黨開除黨籍，旋即加入青年黨，並且協助雷震、李萬居、高玉樹與吳三連等人一起籌組中國民主黨。雷震被捕後，蘇東啟致力聲援，並在議會中提出特赦雷震的請求。與此同時，有一群義憤填膺的虎尾青年們企圖發動武裝革命，其中還包括中華民國國軍士兵，他們擁護在地方上具有相當政治地位的蘇東啟作為領導人，蘇東啟也予以支持。

1961年的9月19日，蘇東啟與蘇洪月嬌夫婦雙雙遭到逮捕，此後數年不斷被聲押調查，蘇洪月嬌1964年1月初獲釋出獄；蘇東啟則被視為武裝臺獨叛亂組織的「流氓頭子」，原被判死刑，後來改判無期徒刑並褫奪公權終身，坐了十五年牢，才在1975年因蔣介石逝世而特赦出獄。

埋藏多年的「高級線民」

然而，在由國史館出版的《戰後臺灣政治案件—蘇東啟案史料彙編》書中，卻對此案有不同以往的驚人新發現。

原來在《自由中國》組黨運動階段，就已經有位化名為袁春雨的「高級線民」、曾任臺北縣議員及省議員的李秋遠，參與蘇東啟與高玉樹等人的集會，並且在1961年的3月13日、3月26日、8月24日、8月29日，四度向國安局呈報集會中的眾人發言，甚至還曾經對蘇東啟錄音。國安局得知有臺籍士兵涉入，欲發動武裝起義，認為「來源可靠，因係獲自內線」，也因此開始偵監軍中祕密組織，以及蘇東啟等人的動態和交往人物。

口口聲聲期許更好的未來、並肩組織強力在野黨派的友人中，竟有國安局的線民，這是何等令人膽寒。而蔣經國在該年10月2日的日記中記載：「此批流氓一旦發動變亂，雖不會成功，對我政府則是嚴重的打擊。此案雖已破獲，今後必須更加提高警覺。」《蘇東啟案史料彙編》編者吳俊瑩協修在導言中推測，「打擊」可分對內證明臺灣人對國民黨政府的反感；對外則附和了國際上對「兩個中國」、「一中一臺」等不利於「中國代表權」問題的論調。

蘇案新書面世，眾多前輩貴賓與會

2022年9月17日，國史館與國家人權博物館合辦「《蘇東啟案史料彙編》新書發表暨座談會」，邀請蘇東啟長子蘇治灝到場，此外，監察委員林郁容、行政院人權及轉型正義處處長賴俊兆、二二八紀念基金會董事潘信行、何朝棟、許文堂、林正慧、臺北教育大學臺灣文化研究所所長何義麟、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理事長吳建東、臺灣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會長陳中統，以及政治受難者暨家屬黃華、林樹枝、陳欽生、高金郎、洪武雄、簡中生、藍芸若、歐陽煇美、施又熙等前輩貴賓皆與會出席。

國史館陳儀深館長表示，「臺獨」在過往長期以來幾乎等同於「叛亂」，但是透過深入研究剖析史料，並且理解每個時代臺獨運動所發生的原因與背景，將會讓「臺獨」一詞的意義不再偏狹。蘇東啟案就是典型的臺獨案件，被壓迫的人民為了反抗威權統治，不惜採取武力反抗。此次四大冊新書中彙集六十一年前的珍貴資料，希望讀者在閱讀後，能夠更加警覺民主法治與公平選舉的價值所在，並能團結起來，保衛我們現在擁有的民主。

人權館洪世芳館長透露，近年人權館與國史館已經合作出版多部政治案件史料彙編，然而歷史的真相仍有一段距離，研究過程中也有許多細節必須克服，期待相關單位能夠盡快解密檔案，才能促進歷史和解，讓我們不再重蹈覆轍。

彙集珍貴史料，以書留存歷史

蘇東啟長子蘇治灝代表家屬致詞，他情緒激動、語帶哽咽：「今年是我爸爸一百歲冥誕，很感謝國史館與陳館長，國史館出版這套《蘇東啟案史料彙編》尤其具有意義。獻身民主志業的這條路，就像是一條『不歸路』，我爸爸即使被關了十五年，出獄後始終如一，還叫我媽媽代他『出征』選省議員。」蘇治灝回憶，當年的政治犯與親屬就好像「瘟疫」，沒人敢接近，與年幼的弟妹也因為經歷了父母的牢獄之痛，形成一生無法抹滅的傷害。然而，他也堅定說到：「這是我爸爸一輩子的堅持，民主志業這條路是他的理想，他的精神也會繼續流傳下去。」國史館吳俊瑩協修分享，本書彙編過程所調閱的的影像檔案多達兩萬五千多個，由於近年檔案逐漸開放，在2000年後，就可透過警總的檔案、國史館中的蔣中正總統文物，以及黃杰將軍任職警總的工作日記等史料，來重建蘇東啟案的經過；而到了2016年後，更加入了極具關鍵訊息的國安局與法務部調查局等機關檔案，讓案件細節更將清晰明朗，比起其他政治案件，也擁有相對完整的輪廓。

環環相扣的事件脈絡

除發表會外，本場活動也舉辦相關座談會，由陳儀深館長擔任主持，邀請臺灣大學歷史系陳翠蓮教授、蘇東啟次女—前蘇治芬縣長秘書廖世冠先生、國史館吳俊瑩協修、政治案件受難前輩蔡寬裕先生一同對談。陳翠蓮教授說明臺獨運動的發展脈絡，從1950年廖文毅的獨立運動談起，到1960年時，臺灣興起兩種路線，一是臺灣人民自救宣言運動，另一種就「蘇東啟案」的武裝革命；1970年代海外也開始興起臺獨運動；1980年代，海外的臺獨運動與島內民主運動合流。十年前撰寫《雲林蘇家傳記》的廖世冠先生，則認為蘇東啟和蘇洪月嬌對於雲林及整個臺灣的民主運動有極大貢獻，因此才投身協助蘇家的競選活動，希望以實際力行來展現支持之心。政治受難者蔡寬裕前輩先生則指出，當年青年試圖武裝起義的「三九事件」未能成功，但有些人在日後又參與了1970年泰源監獄事件，因此蘇東啟案與泰源監獄事件，在某種程度上是具有關聯性的。吳俊瑩協修在研究過程中，經由受刑人筆錄，可得知有些人不滿地方選舉不公、有些人在軍中遭受省籍歧視，因而發起武裝革命，然而從判決書中卻能看到，當局對案件細節處理得很隱諱，甚至刻意要凸顯本案的政治性。

蘇東啟案發生在距今六十一年前的時光洪流之中，希望透過本套史料彙編叢書，能使讀者瞭解案件的時代背景與來龍去脈，也能讓民眾對於威權時代的高壓統治方式有愈加清晰的認知，更能體會現今民主社會的得來不易。

●本文摘選自國家人權博物館出版之《向光》第7期〈《蘇東啟案史料彙編》——新書發表暨座談會側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