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的語言和溝通：跨物種對談，聽見語言與情感的演化密碼

《歡迎加入動物聊天室》由靈長類學者山極壽與動物語言學者鈴木俊貴攜手，以第一線田野觀察與實驗紀錄，揭開跨物種「對話」的奧祕。從鳥語到猩猩社會，他們探討語言如何承載情感、記憶與合作，也反思人類語言的力量與侷限。適合對動物行為、語言演化及人類本質好奇的讀者，帶你重新思考「溝通」的邊界與可能性。(編按)

文／山極壽一、鈴木俊貴

動物們很愛說話

山極壽一（以下稱山極）：鈴木先生，歡迎來到綜合地球環境學研究所。這裡雖然沒有我專長領域的大猩猩，卻有著許多鈴木先生專長的鳥類。你看，那邊也有……。

鈴木俊貴（以下稱鈴木）：確實充滿綠意呢，也有許多鳥類。在那棵樹上的是長尾山雀吧，大概有十隻左右呢。

山極：牠們在叫呢。你知道牠們在說些什麼嗎？

鈴木：現在那個聽起來像「ju-li-li」的叫聲，是把鳥群聚集到一起的聲音。假如要勉強用日文來說的話，大概就是「大家要待在附近喔」的感覺吧。

山極：了不起！因為今天是史上第一次的「鳥類與大猩猩的跨物種對談」，我一直很期待呢。

鈴木：啊！現在傳來的「ju-li-li-li」的聲音，是告知危險的聲音。在這種時候只要看向天空……您看，有蒼鷹在飛吧！

山極：真的耶。

鈴木：真抱歉。只要聽到鳥的聲音，我就會忍不住的進入牠們的世界。今天的目的是對談。

山極：沒關係。話說回來，鈴木先生是在什麼時候注意到鳥兒們的「語言」呢？

鈴木：雖然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賞鳥，但大概二十歲出頭時，在長野縣的森林裡，注意到白頰山雀的叫聲非常多樣。

由於白頰山雀是體型很小的小鳥，所以得要對蛇類和鷹類保持警戒，而牠們的叫聲也會根據發現的天敵種類而改變。假如是蛇的話就是「jyaa—jyaa—」；老鷹的話就是「hi-hi-hi」這樣的感覺。

換句話說，不是只單純的發出警戒叫聲而已。

山極：白頰山雀有著用來指出「蛇」和「鷹」的詞彙呢。

鈴木：對的，這是由於針對天敵的對應法不一樣。有老鷹出現的時候只要躲起來就好，但是日本鼠蛇會順著樹爬上來，只是靜靜不動的話就會被吃掉，所以也必須要告知天敵的種類。

山極：原來如此。在我的專門領域的靈長類，例如住在莽原的綠猴（Chlorocebus aethiops）也是同樣地，會根據發現到的天敵而發出不同的叫聲。雖然牠們的天敵是豹、蛇和鷲，但還是會根據對手的不同而逃往不一樣的場所。

鈴木：綠猴的研究很有名呢。動物對於跟危險相關的情報是非常敏感的。

山極：不只是危險情報而已，動物們會很積極地用聲音進行溝通。例如和大猩猩同為靈長類的黑猩猩，只要發現食物就會發出被稱為「hoot（氣促音）」的大叫聲。會「u─ho、u─ho」地叫。於是同伴們便會「哦，那個傢伙找到食物了呢！」而聚集過來

鈴木：關於食物的叫聲很多呢。渡鴉 在發現動物的屍體（食物）時，好像也會發出特別的聲音。白頰山雀的同類褐頭山雀（Poecile montanus）也是在發現食物的時候，就會用「di─di─」的聲音呼喚同伴。

山極：為了維持群體的秩序，也會使用鳴叫聲。像日本獼猴 會在森林中以「ku─」的叫聲互相鳴叫應和，這是為了在視線不好的場所中把握誰在什麼位置而發出的。

這是由於聲音的音質會依照個體而有所不同。要勉強寫成人類語言的話，大概像是「我在這裡，你在哪裡呢？」的感覺吧。就是靠這樣來維繫群體的。

鈴木：這就是被稱為聯繫叫聲（contact call）的叫聲吧。我研究的白頰山雀以及牠們的近緣種，當然也都有這類的叫聲。行群體生活的動物，即使分類群不同，共通點可能還是很多呢。

動物們也會對話

鈴木：關於山極先生一直研究至今的大猩猩，也有許多關於語言能力的研究呢。以有趣的軼事來說，在一九七○年代有過好幾個教大猩猩手語的嘗試。

山極：以手語來說，最知名的是名為「可可」，誕生於一九七一年的雌性低地大猩猩。她從小就被心理學家教導美國手語，據說她能夠靈巧地使用超過二千個單字。在想喝水的時候會說「水、水」，似乎也會把單字組合起來做成簡短的文句。

鈴木：好厲害。即使是人類，想要記住二千個以上的手語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呢。

山極：還有更有趣的事呢。因為後來可可變得需要搭檔，因此也教一隻從喀麥隆捕獲，名為麥克的野生年幼雄性大猩猩手語。這是為了要讓牠能夠用手語跟可可說話，不過那卻失敗了。因為大猩猩彼此不是用手語，而是用大猩猩的話來溝通。

鈴木：原來如此。不過，想了以後就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吧（笑）。

山極：不過，厲害的事情在後面。因為學會手語的麥克，開始用手語把被捕獲時的狀態說給保育員聽呢。「我原本是在群裡面生活，但是媽媽被盜獵者砍頭殺死，我的手腳被綁起來，再垂掛在棒子下面被帶過來」。

鈴木：好厲害！

蜜蜂的振動語言

鈴木：會說話的不是只有鳥和靈長類而已。不能夠忘記的，是蜜蜂為了告訴同伴有蜜的花的位置時的舞蹈。雖然那被稱為「舞蹈」，不過因為是在漆黑的巢中，以腹部的振動告知食物的位置，所以是一種語言。其他的蜜蜂也是藉由碰觸跳舞蜜蜂的腹部，再靠著振動來獲得情報。

山極：卡爾．馮．弗里希的研究很有名。

鈴木：是啊。在那之後研究持續有進展，據說對蜜蜂來說是天敵的虎頭蜂資訊，也會藉由舞蹈來傳遞。最重要的是將食物位置的這種資訊，以和那種情報完全無關的舞蹈和振動來傳達的這一點。這可能就跟把紅色、酸酸甜甜的水果，以全然無關的「蘋果」這種聲音表現的人類語言很相似。

山極：確實如此。

鈴木：只不過不知道蜜蜂是否和我們一樣，會對食物或是那個場所有什麼印象。不過我在後面會說到，鳥類是否會對說話的對象有印象做了實驗確認。

山極：真是引人入勝呢。

鈴木：使用工具經常被認為是人類的特權，但那已經在各種動物上面都發現到了。新喀鴉會把鐵絲的前方彎曲成鉤狀，把毛毛蟲等從洞裡面拉出來；日本東北的小嘴烏鴉會利用在路上行駛的汽車輾碎核桃，再把掉出來的核桃吃掉。也有使用禿鼻鴉（Corvus frugilegus）做的這種實驗。把水放進只比喙部稍粗的細長透明筒中，再在水面上放一隻牠們喜歡吃的蟲子。但是就算牠們把喙部伸進透明筒的入口，也還是無法搆到那隻蟲。令人驚訝的是，禿鼻鴉會把旁邊找得到的石頭放進筒中讓水位上升，藉此這樣取得食物。烏鴉也是有在做各種思考的呢。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歡迎加入動物聊天室：跨物種觀察筆記，語言與情感的演化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