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診療室的門，過去的傷痛應該說出來

文／金昞秀（김병수）

「我不懂精神科醫師為何老愛追問過去。我以前有過焦慮和失眠的病史，醫師總是要我聊往日的傷痛和心理陰影。我不懂我的過去到底跟焦慮和失眠有什麼關係，因為醫師很愛追問，所以我就不去了。」

是啊，過去算什麼？又不是聊聊陳年往事就能解決當前問題，為什麼精神科醫師總想翻出過去呢？就算回顧往日時光也不會改變現在，更不會保證會有玫瑰色的未來，為何非得要人們聊爸爸、聊媽媽，或傾吐心理創傷？如果患者說「我過去沒什麼特別的」，精神科醫師就會說患者呈現「防禦機制」，而進行「高尚的」分析。事實上，儘管沒證據能佐證傾吐過去對治療心理疾病有所裨益，但「過去」仍然至關緊要。

我們無從改變已發生的事。過去只是過去，但我們可以用不同角度去理解過去，對它產生新的感受。「過去本身」和「現在對過去的解釋」是兩件事，而我們看待過去的態度遠比過去本身重要。

雖然無法改變過去，但我們可以在心理上重組過去，用有意義的方式重新闡釋它。如此一來，就不是過去在支配我，而是我支配過去。也就是說，重要的不是過去本身，而是我們「如何解釋過去」。過去不是單純存在的，它是被創造出來的，我們可以用現在的經驗去重新拼裝記憶碎片。

當我們為了推動現在與未來，而將過去變成新的故事時，人生的意志自然會跟著沸騰。

「對人類來說，後悔是什麼？」後悔？我也常常陷入後悔，比如後悔上醫學系（現在也常幻想當年要是沒上醫學系會怎樣）。如果不是選精神科，而是選了其他科，現在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指導教授一定得是那位教授嗎？一邊想著一邊悔不當初。現在的我和某人相遇結下了緣分，而如果當初遇到的不是此人而是別人的話，我的生活會變成怎樣呢？我會邊想邊描繪不存在的未來。如果能回到那時，我會做出其他選擇嗎？答案是不可能。

我不否認我的選擇帶來了些許後悔和遺憾，但無論如何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每一刻的全力以赴才造就了現在的我。就算我能搭時光機回到過去，我也沒信心能活得比現在好；就算我的人生能無限重複（雖然會再次陷入痛苦中），只要每個瞬間都竭盡全力，未來回首過往時，縱有遺憾，我仍然會替走過那段時間抵達現在的我感到驕傲。

我們經歷過不想重來、也不想對任何人提起的苦難後，會想盡辦法把它深埋心底（當然也有人不是這樣）。儘管把過去埋在心底，我們還是照樣能交朋友、愛上某人、就業工作、結婚生子，若無其事地過日子。

但萬一某天，我們的心突然變得空虛，那段埋藏的過去一定會穿過心的縫隙，冷不防地襲來；要是我們遭逢另一個危機，或是走到了四十歲或五十歲的人生轉捩點時，埋藏的過去也會像地震一樣，使內心動搖。

對人生感到越徬徨、覺得自己走到了不想去的地方，往日的傷痛就越是噴湧而出。如果那段痛苦的回憶過於龐大沉重，人生就會像沉船一樣停滯不前。

我們應當從心底取出過去，將其化為語言，並學會重新擁抱它，使之與自己融為一體。換言之，痛苦的過去藉由語言走向世界，成為全新的故事，再重新回到我們體內，成為「我」的一部分。

如果能做到這樣，過去將不再是絆腳石，反而能幫助我們更專注當下，更勇於邁步朝向未來。隱密的過去昇華成特別的歷史時，我們才會發現自己的真正價值，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聊一聊過去的精神療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