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驚嘆句3》──留下的不只是數據，是人生的經典句！

《棒球驚嘆句3》42段關於棒球的故事，這些驚嘆句，代表的不只是棒球，是他們留給球迷、後輩最好的禮物！收錄中職、美職、日職球員與棒球相關人士心路歷程，進一步認識棒球故事的必備棒球書。（編按）

文／羅國禎

《棒球驚嘆句3》選摘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平平順順過日子就好。

──陳憲問

陳憲問：職棒元年起在北部球場（包括老台北球場、新莊、桃園、新竹）外賣香腸，至今超過三十年，人稱「汾條伯」。二○一六年獲中信兄弟邀請，在新莊球場擔任開球嘉賓

「歡呼聲如果拉很長的話，就代表裡面在打安打，如果那個聲音很短就結束，就代表裡面這個球，應該是接殺了啦。」新莊球場外隔一條馬路的汾條伯，靠著場內傳出來的聲音跟我分析，目前球場裡面可能發生的狀況。一邊講話形容，一邊則是繼續翻動烤爐上整排香腸、甜不辣，還有米腸。

這位忙翻天的阿伯，其實本名叫陳憲問，但大家都比較熟悉他汾條伯的稱號，只要是北部的球迷幾乎都聽過或是吃過吧，就算沒有，至少也會聞到過這球場入口前的味道，因為這位香腸阿伯，可是從中華職棒元年就開始擺攤到現在。

職棒二十七年的時候，剛好我在球團協助行銷工作，當時要舉辦兄弟象復古日，大家就建議如果把具有時代性的汾條伯請進球場來開球，應該非常有意義，我就跑到攤位上去邀請，不過一開始汾條伯很低調婉拒，後來持續詢問，最後才點頭，原來他是在擔心如果當天去開球，那天香腸攤沒有人顧怎麼辦。

到了五月三十號當日，還記得那是一個大熱天的下午比賽，當主持人說歡迎今天的開球嘉賓進場時，特別挑選了職棒元年的歌曲〈小英雄〉，球場的音響放出久違的童安格歌聲「從今以後，當個小英雄，握著你的小手邁向成功。」

這時汾條伯從右外野線邊的入口轉角推著攤車走進場，馬上吸引了球迷的目光（有先跟阿伯說，我們會幫他一起推，但阿伯說習慣自己推），大家拿起手機錄影照相，職棒球員則是主動走向他來幫忙推車，因為眼前的這阿伯和攤車的組合，是再熟悉不過的職棒風景，只是這條路走了二十七年，終於走進了球場裡，不少球員也都說在場外有買過，所以看到這一組進場，真的特別感動。

就連開球的捕手，也是當時的總教練吳復連自願上陣，想來參與這古早味和職棒老朋友一起搭檔，站在投手丘上的汾條伯，一百七十公分身高看起來顯得嬌小，還特地穿上了年輕時的整套社會隊棒球戰袍，拿起球來的阿伯，其實眼角有些淚光，但不影響身手，輕鬆投出了一顆好球進到吳總手套裡。完成開球儀式，有許多媒體想要採訪感想，阿伯才說：「說真的，快要掉眼淚了，特別是大家一直叫我加油、加油，賣香腸賣了二十七年能走進球場，也真的值得了啦！」

其實從汾條伯的全身裝扮，就很清楚他不只是有炭烤的好手藝，身上的整套棒球，從衣服到褲子樣式有點像是早期的中華隊藍白球衣，完全顯現出年代感，與對棒球的深厚感情；其實阿伯也曾是乙組棒球好手，年輕參加過許多球隊，也是因為真心愛棒球所以才選擇賣香腸。

阿伯說：「因為賣香腸自由啊，這樣我就可以跟著棒球賽跑，每場都可以到，從老台北棒球場到現在新莊球場和天母球場，有時候想休息，球迷還會問，怎麼沒有出來。」這三十年間也歷經了職棒起起伏伏。

「職棒開始時，每場都爆滿，而且那時的台灣人很喜歡排隊，不管是買球票或是買香腸，都是排一條長龍，那個場景最懷念了，所以早期一天都要準備七、八百條香腸才夠，不過後來遇到了假球黑暗期，就非常慘，一天可能只賣五十條不到。但為了小孩生活費，還是要繼續撐不能間斷。」

記者也問他如何看待職棒的起落，他想了大概十秒後才說：「唉，我常跟小孩子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是這樣啊！（嘆了一口氣）人生的路會比較好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做人不要去貪什麼什麼，平平順順的過日子就好，就是這樣啦。」

一個在場外聽了二十七年棒球的阿伯，似乎比場內許多人，更懂棒球的人生哲理，棒球之路想要走得長遠，不是球速快或是揮棒猛，而是要更了解做人基本的道理，取之有道。

這也讓我想到劇場大師李國修的「人一輩子做好一件事就功德圓滿」，阿伯的雙手經歷了無數次燒燙傷，還是選擇繼續守護這棒球場，從沒間斷。但有些棒球員打了幾年就消失了，面對自己愛的棒球，沒有用手套，而是被手銬銬住那強而有力又充滿天賦的雙手。

開完球後，我還特地給了汾條伯幾張貴賓證，也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留下來或帶親友一起看個幾局比賽喔，畢竟都等了二十七年了，但開打後我還是找不到他的身影，不管是內野觀眾席或是貴賓室也都沒看見，最後只好去一個最有可能的地方，走出了新莊球場和前面的小公園，看著馬路對面炭燒炊煙裊裊瀰漫著，走近一看，掛著貴賓證的阿伯又忙碌地翻動香腸和甜不辣，問他何不進去看球？阿伯說不放心老婆一個人在這邊顧啊。

我想不是只有體恤太太吧，而是想維持攤子裡的熟悉味道，他熟練的翻轉，和快速地塗抹醬料，細察每根香腸米腸烤出來的焦度，每一根的刷醬平均分佈，才是他最注重的，至於裡面打得怎樣，好像就不是這麼在意了，他說要賣香腸賣到推不動車子為止。其實每天看他最辛苦的就是，球賽打到六、七局後，接近尾聲，阿伯就要收拾攤位，最難的就是把攤車推回貨車，他說年紀大了比較吃力，要先用兩個軌道架在貨車後，再用微蹲的姿勢把攤車推進貨車。最後開走回家，結束自己其中一場例行賽的九局下半。

這段故事其實已經是五年前的故事了，現在阿伯可能不知道，球場裡有了更巨大的變化，每場比賽兩邊都有許多的啦啦隊女孩和電子音樂，球場裡也有各種東西食物的美食街，球衣更漂亮了，紅土和草地也更工整了，可能唯一不變的，還是球場對面的排隊小長龍，一樣的老闆、一樣的香腸小攤位、一樣的味道、一樣的職棒元年古早味。

●本文摘自好讀出版之《棒球驚嘆句3》。